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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訴者:宜佳29歲自營
見到宜佳是在她自己的音樂教室,這是周四的早晨,是這個公司的休息日,辦公室空蕩蕩的,陽光傾瀉進來,心裡也不由得跟著陽光起來,可宜佳不時用雙手擋起眼睛,責怪陽光太刺眼,明顯的心情煩躁。海峰和宜佳,這對80後戀人,創業很順利,事業很成功,可也因為這背後有不能松懈的忙碌,還有不會停止的紛爭,那份當年你儂我儂的閑適與自在便慢慢封存了起來。錢和情,雖然同是生活必需品,可兩者卻是保持距離的好。戀人大多是不適宜做商業伙伴的,親戚或親人也大多不適宜有經濟往來,切斷生意錢財上的聯系,兩個人、兩個家庭纔適宜談到情。
本來說好今年五月是我和男朋友海峰的婚禮,連飯店都定了,兩家爸媽也催促我們開始張羅自己的新房和婚事,我以為從各自的事業中忙裡偷閑出來,我們能心平氣和地談談情,說說愛。可是,沒有,我們依然在為這個婚慶的性價比,那個裝修公司的報價虛之類的瑣碎問題爭執,錢,是的,生活總是離不開它,我們的談話中總是少不了它,可是海峰,除了錢,我們還能談些什麼呢?你說我們已經過了談情的階段,談與生活現實息息相關的錢,纔說明我們的成熟,真的是這樣麼?
我們家是做生意的,大學畢業後我只找到一個小民企打工,行政工作枯燥繁瑣,常常閑著沒事乾又常常加班到很晚,薪水是持續地低水平,我媽看不過去,說要不辭了,跟著家裡乾。我爸堅決拒絕,說公司不能有女兒在,會亂套的。要不就自己創業,我給你投資。
給自己打工當然好,畢竟我是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可是就這麼點工作經驗,又沒有學過營銷管理之類的課業,我有些膽怯。
想了幾天,我把目光瞄准了男朋友海峰。
那時的海峰已經工作七八年了,換過好幾份工作,做過銷售也做過市場,積累了些人脈資源。最重要的是海峰偶爾會對我抱怨上司不給機會,很有些懷纔不遇的心境。果不其然,我的提議很快得到了海峰的回應。
我們雙雙辭職,跑了N次北京,最後決定加盟一個早教品牌,合約條件尚算誘人,前景也很看好。我是學教育的,可以管理業務,海峰可以做市場,雙方優勢互補,再好不過了。
雙方家長共同出資五十萬,我和海峰的戀愛關系多加了一層股東關系。
為了不讓爸媽們的血汗錢付之東流,頭一次單打獨斗的我們特別盡心盡力。以前我們是三天兩頭出去約會,吃飯看電影打球,現在一切有關戀愛的活動全部取消。偶爾去一次咖啡廳坐坐,那也必定是為了見客戶,客戶走了,我倆長長地舒一口氣,開始繼續討論下一步的計劃,絞盡腦汁地想如何省錢,如何賺錢。
也因為這樣,我們之間衝突不斷。我有我的夢想,有我作為教育者的堅持,可是海峰卻,呵呵,說得不好聽,就是一切向『錢』看齊。
最大的分歧就在於當時,我們是做一個藝術類的早教,我是希望孩子在這裡玩得高興快樂就好,可是海峰說高興快樂家長不會滿足,一定每堂課得讓孩子有一個出色的作品纔能吸引客源。我不願意,當時我和海峰可是分工明確的,我負責教務,他負責市場,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個人乾好個人的事就可以,可到如今,他卻不斷地乾涉我的管理范圍,我不得不一次次據理力爭,卻不得不一次次退步避讓。
我對海峰說,知道嗎?我是因為愛你所以信任你順著你,你怎麼就不會欣賞愛人卻一味否定呢?海峰聚精會神地做著月底盤算,頭也不抬地回答,咱們以後在公司就不要當愛人,因為愛你寵你,我們可能會付出錢的代價。
公司裡當不了愛人,下班後疲累地各自只想回家睡覺,我們的愛情在事業面前,如已經高飛的風箏倏忽就斷了線,消失在蒼茫天空。
早教中心三年後進入穩步發展狀態,雙方爸媽的錢都還清了,我培養出了可心的教務主管,很多事情,為了避免傷感情,我已經不管了。從公司中撤出20萬資金,我自己開了個小小的音樂教室,繼續做我的教育本行,雖然錢沒有那個早教中心賺得多,但也基本收支平衡,只要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其實這時候我們已經是徹底的井水不犯河水,沒有什麼衝突了,愈吵愈烈是因為海峰哥哥海巒的出現。
海巒本來自己有好好的工作,看著海峰和我自己乾賺錢了也有些羡慕,南下廣東跟人搗騰數碼產品上了當,兩手空空地回了天津。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個項目,跟海峰說只需要投資幾萬元,收入卻是很可觀,然後兩人就合作開了一個公司。海峰負責投資和市場,海巒負責技術。
這公司至今已經做了兩年了,卻絲毫不見起色,辦公室倒是聽從海巒的建議換了個好大的地方,說是為了提高公司的形象。我去過那地方,光他自己的辦公室就有二三十平方米,看著太空曠,書櫃都放了兩大排,書放不滿,擺了一堆工藝品。
一個公司中,自然是管理最重要,可海巒請回來的員工每天嘻嘻哈哈,業務談不回來照樣拿著一兩千的底薪。我有次去公司,看見那垃圾桶裡盡是瓜子殼話梅核,員工電腦上開著的都是什麼聊天游戲之類的頁面。這也難怪,海峰自己經常出差跑業務,所以這管理的事就只能指望海巒這個在家搞技術的,可是海巒又不用自己掏錢發工資,也就樂得一團和氣不得罪人。
豈止如此,為了省錢,這個公司的電腦全都是早教中心的,海峰非說要更新換代,把早教中心好好的電腦換走奉獻給這個公司了。可海巒有一次去上海出差,說沒有電腦用,直接就在當地買了個五六千元的筆記本。海峰總覺得哥哥是自己人,什麼都會為自己著想,在局外人的我客觀看來,海巒根本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半個老總的位置上坐著,高薪每月領著,錢不用掏一分,工作呢有個樣子就行。
看著公司這樣,我真的氣不打一處來,海峰的錢也都是早教中心裡面辛辛苦苦一分一分賺回來的,說白了也有我的一半。
兩年多了,我跟他分析過多次,這個項目投資太多,根本就不是當初海巒說的幾萬,現在怕是已經進去近百萬了,對於我們是個大數目。他自己也跟我保證過好幾次,前一陣他又說今年再做不起來就不做了,可是,你知道嗎?去年他也是這麼說的。每當他退縮的時候,海巒就拼命說服他,說這個行業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為這公司,海峰自己也累也心煩。有時候我勸多了,他不耐煩,兩人就是一頓吵。
而與此同時,還有更煩心的問題,我爸突犯心髒病,需要住院一段時間,我媽看著心疼,好說歹說終於說服我爸在家靜心療養兩個月時間。
一直對公司事無巨細親力親為的大家長走了,公司五十來個員工可是亂了套了。爸媽的兄弟姐妹都不在天津,沒有個可靠的親戚,朋友中似乎也無人願意承擔這個重大責任,如同我當時將合作者的目標鎖定在海峰身上一樣,我爸媽鎖定了海峰的爸爸——退休的人力資源教授錢伯伯。
其實自從我和海峰一起開公司之後,兩家覺得親事已定,所以逢年過節走動還蠻多的。我爸媽對海峰爸媽很有好感,說是很實在的人,這一次邀請錢伯伯出面幫忙很快就談妥了。錢伯伯抱著一堆專業書籍就走馬上任了。
只是學院派遭遇現實派,總有那麼一點點格格不入,錢伯伯纔去了兩個星期,就有中層過來給我爸打小報告。
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我爸終於回到了公司,走進專門為錢伯伯設置的辦公室致謝,錢伯伯興致勃勃,說以前總覺得纔能無處可用,這次可是大顯身手了,紙上談兵還是不如落到現實來得暢快。我爸爽朗地笑了,順著錢伯伯的話說,要是親家覺得這裡好,歡迎親家繼續在這裡大展拳腳。我爸也就一客氣話,錢伯伯還真當真了。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我私底下勸海峰以老人健康為名勸他爸爸回家,可海峰說每次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麼說出口,老人退休後每天無所事事,生活寡淡無味,現在有了事做,精神抖擻,身板更硬朗了。
而我爸這頭明顯犯難,公司規模不大,結構完整,流程有序,要硬給錢伯伯派點活,還真不好辦,尤其是那些中層本來就不滿了,知道是兩個月纔願意忍下來,現在人不走,我爸說話都沒公信力了。
我為我爸著急,只能催促著海峰解決這件事,海峰壞壞一笑,說咱們要是結婚,我就能說服我爸為婚禮操心去了。
結婚,當初海峰提過結婚,可我想做出事業來再結婚,如今,我們都有了各自的事業,結婚反倒被淡忘了。持續的拼搏奮斗,頻繁的摩擦爭吵,我們已經失去了結婚的熱情。雖然都知道對方是彼此的另一半,但愛情於我們已經成了奢侈品。
結婚最後是在海峰向我爸媽正式提出來以後就定下來了,只是錢伯伯以自己精力充沛為由繼續擔任著我爸公司的顧問職位,而海巒依舊在那個不知道哪一天纔能盈利的公司坐著副總經理的位置。
有時候我會後悔當初拉海峰創業,如果我就是一個小職員,海峰繼續在外企打拼,我們或許能繼續談情說愛,過甜蜜的日子吧。而現在,我們之間,除了錢,還能談些什麼呢?文/萍心王鈺舒圖/王欣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