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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魂不散的『表哥』
曾德來又向我借錢,數目不大也不小,5000塊。
方明皺了皺眉,還是把銀行卡丟給我。
曾德來是我的遠房表哥,住在距我們千裡之外的城市。他有殘疾,20歲那年,為了把當時纔5歲的我從一幢快要垮掉的房子裡救出來,他的腿被掉下來的屋梁砸中。我欠了曾德來的,所以必須還。
與方明結婚不到一年,加上這次,曾德來管我借過3次錢。上一次借錢時,方明有些生氣,直到我把緣由告訴他,他纔大度地表示『借吧』。可是,曾德來向我索要錢財的次數過於頻繁,方明有理由不開心。
我亦覺得很羞恥。曾德來每次打來電話,我都覺得對不起方明,唯有在別的方面補償他,比如更精心地煲湯、更仔細地熨燙他的襯衣、在床上努力搞點兒花樣。除此之外,我對於現狀無能為力。
今年8月,曾德來要求我去看他。我對方明說,因為殘疾,曾德來一直獨身,今年又添了病,好像是哮喘。發作的時候,身邊連個端茶遞水的人都沒有。方明便讓我去了。
可是,我騙了方明。曾德來沒有殘疾,他是個30歲出頭的健壯青年。甚至,他根本就不是我的遠房表哥。我是在20歲那年認識曾德來的,那時他與我在同一家公司。年紀相仿、相貌相當,我們順理成章地談起了戀愛。20歲女孩的愛情,自然拙朴又激烈。我不知道,更不敢相信,曾德來會一邊與我談戀愛,一邊當著老板娘的情人。
那時候的我多年輕啊!發現曾德來腳踩兩條船後,我的第一反應不是憤然離開,而是把他們的奸情寫成郵件,匿名發到老板的郵箱裡。
接下來,老板娘羞憤之下跳樓自殺。
曾德來告訴我,老板娘死後,老板揚言要找出寫郵件的人,給他老婆報仇。老板在那個城市很有背景,黑道白道都有人,他說到的事一定做得到。曾德來答應會保護我,不讓老板知道寫郵件的人是我。但我還是很害怕,不久就和曾德來分手,遠離了那個城市。
但,分手後的曾德來忽然變得很難纏。他沒有錢時,就向我要錢;沒有性伴侶時,就要求我飛回去陪他。我不敢反抗,因為他每次都會提到那個死不瞑目的老板娘。他說老板一直沒有再娶,發誓要手刃仇人。直到他總算結了婚,纔不再讓我陪他睡覺。可他要錢的那只手還是沒有停止伸向我,因為他一直沒有正經工作,時時手緊。
曾德來結婚後,我纔敢結婚,以為總算是風平浪靜了。沒想到,他會再次召喚我『陪床』。
買一個安寧有多難
曾德來在人群中對我展開笑容。他長得越發得丑,像只倉鼠。我盯著他,笑不出來。
曾德來居然離婚了。他說:『我很寂寞,你有義務安慰我。』他還說:『你知不知道,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勢力也越來越廣。但他還是沒有再娶,倒是一個難得的癡情人。』
曾德來口中的『他』,自然是那個老板。而曾德來告訴我這些的目的,不過是又一次提醒我:別心存僥幸,所有人都沒有患失憶癥。
我盯著那張酷似倉鼠的臉,很是疑惑,想不通當年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人。而我這次來,並不想『安慰』他,而是想徹底解決問題。
我拿走了家裡的一張銀行卡,裡面有20萬。這筆錢,方明說了不准動用,這是給未來孩子攢的教育基金。我想用這筆錢,買一個終身的安寧,可不可以?
曾德來把我送到賓館,然後,他沒有要走的意思。和我睡覺,在他看來是那麼自然的一件事。他忘了,我已經結了婚,不再是當年那個到處漂泊的女子了。
在曾德來撲過來之前,我把銀行卡舉到他眼前。我說,可不可以把那個秘密一次性買斷?曾德來狐疑地打量那張卡,沒有立刻回答我。顯然,他在算賬,是馬上擁有一筆錢劃算,還是長期擁有一個提款機劃算。然後,他迅速做出決定,伸手去接銀行卡。
我把手一收,說:『為了防止你不講信用,你必須留點東西在我手上。』我要曾德來錄一段與我的對話,在對話裡親口承認那封郵件是他寫的,為了報復老板娘拒絕繼續和他來往。我說:『我手裡有你的錄音,你手裡有我的錢,我們互相牽制,這樣是不是比較好?』
『這樣當然不好。』他的嘴角一扯一扯地笑了,『如果你有錄音,就可以反過來勒索我。你當我是傻子嗎?明天把20萬打到我賬上,然後陪我幾天,我答應從此不再找你要錢。不然,你就等著他找你報殺妻之仇吧!』說完,曾德來陰陰地笑,把門一摔就走了。
我愣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絕望到死。
方明打來電話是凌晨1點,他叮囑我到了給他打電話,我忘了。他在電話裡問,曾德來還好嗎?
我說還好。我的鼻腔嚴重堵塞,聲音幾乎帶了哭腔。
方明問:『你怎麼了?』
我說:『沒事,感冒。我過兩天就回來。』
掛掉電話,我撲在床上失聲痛哭。
我怎麼斗得過曾德來?警察都可能拿他沒有辦法。他一沒有拍我的艷照,二沒有綁架我的親人,他只是時時告訴我,他背後有一支槍,隨時都可能對我開火。
在朦朧睡去之前,我沈重地做了一個決定,把20萬給曾德來,並陪他兩天,讓他答應從此不再找我。傻瓜都知道,他的承諾有多不靠譜,可是,我只能賭一賭他的良心。
去找曾德來的路上,方明的電話來了。他問:『曾德來好點沒有?』
我使勁控制自己戰栗的聲線,說:『他又犯病了。我給他送藥去。』
方明說:『出門在外,當心一點兒,我等你回家。』
我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疼痛感再也抑制不住,迅速由心髒漫延至全身。掛掉電話,我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汗浸濕了。我盯著漆黑的手機屏幕,裡面有個女人空洞地與我對視。幾秒鍾後,我瘋狂地拍打公交車的門,喊著:『停車!停車!』
誰沒有愛過一個混蛋
致民路18號,這個地址我很熟悉,我曾經在這裡工作一年。
然後,公司的員工便看見一個氣喘吁吁的女人,像瘋子一樣跑進辦公樓,見到每一個人就撲上前問:『老板在哪裡?』
我不給自己留一秒鍾的考慮時間,我要馬上找到老板,告訴他,寫匿名郵件逼死他妻子的人是我,要殺要剮請便吧!就算死,我也要做一個乾淨的女人,只有乾淨的女人,纔配被丈夫疼愛和想念。
在奔往公司的途中,我接到過曾德來的電話,他趾高氣揚地質問我怎麼還沒到。我在電話裡狠狠地罵:『你去死吧!』
老板坐在寬大的桌子後面,面無表情地聽我說完。
本能地,我一邊述說,一邊懺悔,一邊往兩邊的門裡看,我猜裡面應該藏著十個八個打手。可是什麼都沒有,直到我說完,辦公室除了我的喘息聲,一切都是靜止的。
然後,老板盯著我,慢慢開了口。他說:『這不關你的事。我手裡有曾德來和我妻子的來往郵件,他們確實做了苟且之事。我妻子之所以自殺,是因為曾德來以此要挾,向她勒索100萬,否則讓她身敗名裂。』
他說:『我一直找不到那個男人,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我目瞪口呆,像一部死機的電腦。
老板根本就不如曾德來所描述的那樣神通廣大,他連曾德來的容身之地都找不到,更何況去千裡之外追殺我?當我年少時,相信曾德來說的每一個字,後來這種相信就有了慣性,愚蠢也有了慣性。
我真恨自己。
所幸的是,所有噩夢都結束了。
機場,方明的短信又來了:『曾德來怎麼樣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回道:『他死了。我在回家的路上。』
我決定把一切告訴方明。我知道,即使我不說,這個莫須有的表哥終究也會被揭穿。我不知道方明是否會接納我的過去,但我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也是最好的開始。愛情的路上,誰都有可能愛過一個混蛋。我們無法抹掉過去的痕跡,但可以選擇未來的路。只不過,我們需要更多的勇氣面對過去,需要相信愛、相信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