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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根兒底下,聚會連著聚會。我幾乎是從這個飯桌直接坐到了另一個飯桌,一個人問我嘛時有空,我腦子都被地溝油糊住了,我說:『你別提什麼上午下午,幾點幾分,你就告我飯前飯後吧!我現在是按頓兒計時。』那些人帶毒地認為我會越吃越胖,可你猜怎麼著,我天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過磅,咱還就越吃越掉膘了。
吃飯,真是件拼體力的事。先別說路途遙遠百般周折,你吭哧吭哧地到了,早了吧,就得坐等,乾坐著不行,身邊有誰算誰還得聊天,都成年人了,不能自己玩手機游戲,就為等那口飯。至於我為什麼要去,全跟一根繩上的螞蚱似的,你拽我,我拽你,亂七八糟的名目反正認識不認識的全往一塊兒湊合,可見這城市裡埋伏著多少無聊的人,有這工夫還不如回家擦窗戶呢!
雖然有這樣的氣節,但我還是奔赴飯局了,就因為我認為擦窗戶比吃飯重要,大冷天也找不著個沒接活兒的短工,所以我一鼓作氣自己上。寒風那個吹呀,雪花那個沒有。我恨我胳膊怎麼這麼短。也不知道誰研制的擦玻璃器,吸鐵石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就我們家那小薄玻璃,我在屋裡一給勁兒,窗戶外面那半蹭一下就跳樓了,我瞇縫著眼扒頭看了看,決定還是去跟大伙兒湊熱鬧吃飯。因為不擦還能看出是住家窗戶,擦完跟食堂玻璃似的,好像四邊掛的都是油泥。
也就是這個當口,電話響了,不用問,准是攢局吃飯的。我急忙應了。多一眼都不帶往窗戶上看的。
因為我態度積極,正點到的。除了我就倆大姐,其他人還以各種借口說著自己的狀態,言辭單一,全是『馬上到』,都是混江湖的,誰不知道『馬上到』嘛意思——一般剛穿衣服有個出門的意識。
一瘦一胖倆大姐,還沒過年呢,就把自己打扮得特風情萬種,跟剛從頒獎儀式上下來,還來不及卸妝似的。我點頭哈腰地迎著她們坐下,噓寒問暖。也實在沒什麼現掛可砸,只能滿嘴流油地贊美人家,我都覺得自己特別叛逆。我大概誇得太真誠,太不留餘地了,過年短信都沒我頻率這麼緊湊。倆人明顯放松了,打披肩打肩膀上直往下出溜。
倆人開始給我指點江山,一個人說:『像這樣的場合你得穿得像白領一樣。』我環顧四周,嘛場合啊,不就是個吃烤鴨的地方嗎?穿背心也不往外轟啊!我都懷疑她們的國籍,是中國人嗎,懂嘛叫國情嗎?我就問了,那我穿什麼合適呢?一個大姐說:『怎麼也得於丹那樣,西裝,嚴謹。』另一個說:『她沒於丹的霸氣,得穿波西米亞風格的。』我特別虛心地問,哪能買到波西米亞風格的衣服?我說:『您說的是那種,破布往身上一披,兩邊還有穗兒啊洞的袍子?那衣服胳肢窩裡夾兩棵白菜都看不出來,往那兒一坐,衣服底下倍兒鼓,撩開一看,也許是風,也許是肉。您說的是這衣服嗎?』
倆人大笑。我說這年根兒底下沒賣這衣服的地了吧?我要真穿這出席飯局,連服務員都得以為我是來要飯的。
年底的飯局,真是什麼人都有,我權當是看電影了。好玩。
王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