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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的時候,我的車繼續在松嫩大平原上行進。
這時,路邊的積雪下面曾經是草原,是農田還是沼澤已經很難判斷。一場接一場的大雪已經把一些小的溝渠和田壟一一抹平,就連一些大的溝壑也因為積了過多的雪而看起來舒緩平滑,原來那些尖銳或粗糙的輪廓、棱角都被一些優美的弧線所取代。如今,那一望無際的銀亮銀亮的原野,只能被很抽象地統稱為雪原。雪落在平原上,本身就是很抽象的一種事物,而一場接一場的雪不斷地落下來,使本來已經抽象的事物變得更加抽象起來,抽象得讓人除了使用一兩個抽象的詞來勉強地描述一下,幾乎無話可說。
明亮的陽光就那麼毫無阻礙地從天空傾瀉下來,以至於有那麼一些時候,讓人的心裡生出錯覺,仿佛那遍地耀眼的白,並不是雪,而是四處流溢的光。遠處隱約可見的樹木和村莊,就如中國畫裡的淡墨山影,或漂泊於時光深處的點點帆檣。
這樣的景象竟如我18歲時的冬天一模一樣。因為這新鮮而亮麗的雪,我的受了迷惑的心,似乎也回到了18歲的光景,隱隱約約地,又開始對看不清輪廓的遠方和無法預知的未來懷有期待與向往。仿佛有什麼美妙的意境會在前路的某一轉角處隱藏,我甚至能夠感覺到血在血管裡突突脈動如急切的腳步。
然而,這小小的、波動於內心的無根喜悅卻在很短的時間裡就消逝得無影無蹤。我知道,走過很多個冬天的我,我的經歷過很多次風雪的心,早已經沒有了足夠的力氣與激情去支橕18歲時的夢想。人在18歲的時候,有能力把夢幻與現實難解難分攪拌到一起。那時,大地在我單純的心裡就是年輕而又動人的母親,一場又一場的新雪,總能夠讓我聯想起一個心事幽幽的女人在對鏡梳妝,一遍遍涂施脂粉。那時,每一場乾淨的雪,都喚起我心中那充盈著馨香與甜美的情感。
很多個同樣的冬天過去,我發現大地依然像多年前一樣,神色淡定地坐在她自己的梳妝臺前,不慌不忙地涂抹著依然如故的臉。原來,季節只是她的一個背景,這許多年她一直沒有改變她固有的姿態,甚至沒有抬一下她專注而又莊嚴的頭,她並不像世俗女子那樣,會對誰暗送秋波或眉目傳情,大地深沈,如若無情,沒有人能夠猜測她的心思。
當汽車一點點遠離原野靠近城市的時候,我頭腦中有關大地的意象和冥想終被雜亂的道路及樓群涂抹清除。據氣象專家分析,近年來由於厄爾尼諾和拉尼娜現象的出現,冬天的雪會越來越少;而今年冬天較比往年多雪,據說也與厄爾尼諾和拉尼娜現象有關。也就是說,科學,有時就算你長了一個科學的腦袋也是一件並不太好理解的事情。但不論怎麼說,物質的雪或被科學定義了的雪與我在前邊想的那些事情似乎都沒有多大的關聯,但打開車門的時候,我仍然很明顯地感覺到這個冬天與往年冬天的不同。
這個冬天,的確是近年來最寒冷的一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