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八爪夜叉/著
重慶出版社出版
主人公趙超美從三年自然災害、下鄉、下海到下崗,一路走來的悲喜人生……劇烈的社會變化,從出生、成長、戀愛到工作、家庭等方面,密集地衝擊著這個普通的中國人。平凡的命運充滿癲狂詭異,真實的人生猶如魔幻現實。
上集回放:因為一時衝動,我和別人打了一架,把別人打進了醫院,把自己打進了監獄,一呆就是五年。
十六、回家
出獄那天我記得比較清楚,1988年5月5日,一早老金就把我叫到辦公室,讓我立正站在屋子中間,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小紙片,表情嚴肅地衝我念道:『茲有趙超美因打架斗毆被強勞五年,接受改造較好,經評查現批准,於1988年5月5日解除強勞予以釋放。』我腦袋有點兒發蒙,因為我算著應該差不多還有兩個月纔能釋放。老金見我傻頭傻腦地東張西望,毫無恭敬之意,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趙超美!你給我站好了,張望什麼?』我立即挺胸收腹低頭做認罪狀,心想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把老金惹毛了,可就不好玩了。見我低眉順眼老實了,老金的口氣有所緩和:『趙超美,你的強勞從今天起就結束了,但這並不代表你已經改造好了,出去以後仍舊要時時改造思想,處處反省罪行。記住,你曾經犯了罪,是黨和人民挽救了你,給你重新做人的機會,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重新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我不希望再在這裡看到你,明白嗎?』我點點頭,低聲說:『是,謝謝管教。』『好了,你可以走了,去收拾一下東西,有人領你辦出獄手續。』『管教,我能不能吃完午飯再走?』我小聲問了一句。『不行。』
雖然沒混上午飯,可我的心情還是不錯的,畢竟我已經自由了。我的東西不多,兩件破衣服,還有個鋪蓋卷兒,收拾收拾往肩膀上一扛,走嘍!
回家的路上,我驚訝地發現,我不自由的這幾年裡,街面上的變化真的好大,那些在路邊兜售電子表、喇叭褲、鄧麗君磁帶的小商販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多大桌子,桌子上放著花花綠綠好多球球,還有光著膀子叼著煙卷的人,拿根杆子趴在桌子上亂捅。後來我纔知道,這玩意叫臺球,在國外都屬於高雅運動的。另外,還有很多臨街的小房子,門口豎著一塊塊紅紙牌子,牌子上歪歪扭扭地寫著『武打片×××,言情片×××』等等,裡面傳出劈裡啪啦的打斗聲和非常甜蜜的笑聲。這就是後來風靡中國大街小巷,無數人在此接受香港商業文化熏陶的錄像館了。說實話那些聲音還是相當有誘惑力的,要不是我兜裡沒錢,我肯定會進去一探究竟的。
我家的小院倒沒什麼變化,在夕陽的餘暉下,仍舊那麼安靜從容。我站在巷子口,看著熟悉的街道,感覺就像從來沒離開過,只是去上了個夜班,現在下班回來了而已。我推開門,院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我媽還在街道小廠糊紙盒子,這會兒應該還沒下班,可是我爹呢?老八呢?人都哪兒去了?我穿過寂靜的院子,走到我家門口,門鎖著。我從窗戶往屋裡張望,屋裡的家具擺設跟我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已經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了,好多家都已經有二十英寸的大彩電了,可我家還擺著那個破黑白電視,好像我家的一切還停留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一樣。家裡跟我走的時候唯一的一點不同,就是對面牆上正中間的位置赫然掛著我爹趙成國的遺像。我的心裡頓時『咯?』一下,腦袋一陣發蒙,這是怎麼回事兒?我爹死了?怎麼死的?什麼病?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別的人呢?都去哪兒了?我抱著腦袋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心中充滿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