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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市江寧區箭塘社區田頭,放著村民准備澆菜的肥料。 |
故鄉地:南京市江寧區谷裡街道箭塘社區
家鄉話:『快拆吧,拆遷了就好了。不指望靠拆遷一夜暴富,也不會漫天要價。拆遷款能把欠債還上,購房貸款能還清就行。』郊區農民王後珍春節回鄉前,我腦海裡一直浮現著『今冬麥蓋三層被』的詩意畫面。
盡管最近沒有下雪,按照過去的經驗,田裡該是凍土覆蓋,等待春天大地開化。
棄種
農民進廠賺錢買米
我老家在江蘇省南京市南部郊區,原名『箭塘村』,全村約有5000多畝耕地。2004年時改為箭塘社區。
車子從公路轉進村內,我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望不到邊的連塊田地裡,水窪一片。偶爾能看到幾塊油菜地。村頭灌溉用的水渠雜草叢生。
80歲的老漢餘福慶站在田頭,把一勺勺糞潑出去。他家裡原有六畝地,和同村人一樣,大部分都轉包給了外地人。剩下的一點地種些油菜換油吃。
餘福慶說,由於地處丘陵,成片田地的面積不夠大,機械作業難以施展拳腳。前幾年搞農業產業結構調整,小麥已經不再種,改種以油菜為主的經濟作物。
『水稻也早就不種了。』他算了一筆賬,一畝田如果種水稻,一年產量1000斤左右,收益最多二三百元。對比打工掙錢,吃力不討好。
餘福慶說,過去幾戶人家共養一頭牛耕地,是個互助小組。農忙時鄰居間相互『換工』,完成收割脫粒。如今地不種、牛不養,『都到廠裡上班,農忙時連幫工也找不到了。』
村裡的大部分田地,被以每畝450元的價格,租給了安徽和縣等地人,用於大面積種植茨菰、荸薺和蔬菜等。本地人『吃不了這個苦』,棄田進廠。平日買米吃,自己不再種糧食。
據箭塘社區居委會粗略統計,目前全村只有500畝地種植水稻,只佔總耕地面積的十分之一。
斷層
出得去,是否還回得來
大年初一清早,表弟打開電腦,在網上和女友商量拜年日程。十年前,『上網』在這個鄉村屬於新鮮事。跑到30多公裡外的縣城,纔能找到幾家擁有破舊電腦的網吧。
表弟去年從縣城的技工學校畢業,進了開發區一家機械廠做數控工人,每月工資約2000元。住在鄉下,上班在城裡,騎摩托車往返。
技校上學的三年,表弟慢慢接受了城市化的生活方式。上班兩個多月,存下的工資不太多,他向廠裡預支了一部分,湊一起,買回臺電腦,扯上網線。
表弟說,電腦用來聊天、看電影和打游戲,打發業餘時間。『同事哪個沒有電腦,沒有電腦多空虛』。
村裡的地雖還在,會種地的人越來越少。
『開什麼玩笑,誰會種?』被問到是否懂得種植技術,表弟覺得很好笑。
家裡的犁耙工具早已不知去向,插秧、割稻子、打谷子是『天方夜譚』,想都沒想過,根本不會。
表弟認為,即使目前工作乾不了,也會再找別的活兒,絕不會再回村裡種地就是想種也種不了,同齡人幾乎都不懂這行。
農村問題學者賀雪峰曾認為,農業應成為社會的『蓄水池』和『穩定器』,農民要『出得去,回得來』。
不過從我老家的情況看,農業種植的代際傳承,可能要出現斷層了。
村裡勞動力向城裡轉移,安耕樂種者,越發稀罕。
一方面,農家子弟通過高考等途徑『跳出農門』,畢業後留在城市;另一方面,對於外出打工的青年村民而言,村子逐步不再是他們生活的家園,而只是個棲身之地。
如果城市生活成本提高、就業機會減少、勞動報酬降低,無以維持生活時,他們恐已『回不來』。
表弟說,還有一個改變生活的捷徑,就是拆遷。
等待
『拆遷了就好了』
拆遷這事,王後珍盼了好久了。每次傳言,都會讓她高興一陣,繼而又失望。
王後珍家有個獨子。兒子讀大學,找了同學做女朋友,畢業後,兩人去了昆山一家公司做軟件。
兩年前,王後珍傾全家之力,在縣城買了套房子。80多平方米,每平方米6000元。除了每月還貸,付首付款時,也欠下外債。
『不買沒辦法啊,兒子結婚怎麼辦?』她說,兒子准備回南京工作,接下來就要准備結婚。婚房放在村裡老宅已不現實,『都在城裡上班,鄉下房子哪裡還住得慣?』
2004年起,村裡有建設項目,部分農戶被拆遷。此後,這裡要拆、那裡要搬的拆遷消息不斷湧來。
先是少部分『有眼光』的村民加蓋房屋等待補償,很快,便掀起了蓋房風潮,違建層出不窮。誰家不蓋,會被別人瞧不起。
『快拆吧,拆遷了就好了。』王後珍說,也並不指望靠拆遷一夜暴富,不會漫天要價。她也聽說過很多地方拆遷釀成的自焚等悲劇,她說自己家肯定不會那樣。拆遷款能把欠債還上,購房貸款能還清就行。
對於拆遷後的生活問題,王後珍不太擔心。田原本就不再種了,鄉下的房子本身就不值錢。『老兩口在外面打打工,能乾一天就乾一天,不給兒子增添負擔。真正乾不動,就只好靠他了』。
電視上播新聞時,她都會盤算,今年上面搞的各種建設項目,跟村子會不會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