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湯智猛談起鋼琴就忘掉整個世界
【出鏡人物】
本文的主人公叫湯智猛,今年16歲,出生後被醫院診斷為智力殘疾。3年前,智猛的家人無意中發現,他們養育了13年的智障孩子竟『身懷絕技』,他纖細又柔軟的手指可以在黑白色的琴鍵上任意游走,那些生硬的音符在他手下變得栩栩如生起來。都說上天在關上一扇門時,會打開一扇窗,這個叫智猛的小男孩注定會用另一種不同的方式去演繹他的人生。近日,記者有機會深入了解了他。
【命運多舛】
他一出生就智力不全
初次見到智猛是在市殘聯舉辦的一次文藝演出上。演出還沒開始,觀眾陸續入場,所有的演員都在臺下忙碌著,人聲鼎沸。此時,一陣連貫悅耳的鋼琴聲從嘈雜的空氣中傳來,循聲望去,一個幾乎和鋼琴高度相當的小男孩,正站在角落裡忘我地彈奏著,他穿一身黑色禮服,領口還打著紅色領結,白皙的小臉上架著一副淡藍色的眼鏡,雖然很瘦弱,卻儼然是個小紳士的派頭。
因為知道當天演出的人員都是來自全市各區的殘患人士,我實在看不出這個孩子哪裡有缺陷,就打算走上前去一探究竟:『小朋友,你也是今天參加演出的嗎?』已經沈醉在鋼琴演奏中的小男孩睜了一下眼睛,似乎是衝著我站的方向點了點頭,隨後再次投入到了忘我的境界中去。這時,站在小男孩邊上的一位老人告訴我,他是孩子的姥爺,今天是陪同他一起來的。
或許怕傷害到老人和這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我一時竟不知如何問出口,眼前這個花季少年患的是哪一類殘疾。善良的老人也許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帶著笑說,『我外孫子命不好,是個智殘孩子,智商只有45』。
【性格樂觀】
他喜歡和熟人開玩笑
再次見到智猛是在一周後的中午時分,那天是他每周固定學習鋼琴的日子,我們的采訪地點就約在了他上課的地方。這次陪同智猛的是他的姥姥,62歲的老人因為擔心記者找不到上課的小區,執意在路口等著我們。
在一間不足10平方米的房間裡,記者見到智猛,他正練習新學的曲子《黃河》,神情十分專注。在老師的提醒下,智猛站起身靦腆地笑了笑,用含糊的聲音說出『姐姐好』三個字。
智猛的姥姥告訴記者,他其實是個挺樂觀的孩子,尤其在家裡,喜歡向熟人表達自己的想法,有時候甚至還會開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玩笑。『是,我也愛開玩笑。』智猛聽見姥姥說他愛開玩笑,立馬插話進來。當旁人表示:『怎麼沒看出來時』,智猛一本正經地回答:『我不敢,我膽小。』
『他說的意思是,以前上學時,學校裡正常的孩子欺負他,說他是傻子。得了這種病,膽子就小,就怕別人欺負他。都16歲了,走在馬路上還緊緊地抓著我不放,要是突然有汽車按喇叭,他都會嚇得不輕。』姥姥提起那些不愉快的過去,智猛用不太連貫的語言表達著自己的心情,『有人欺負我,我就跑啊,我還跑不過那些正常小孩,我身體不好。』
【意外發現】
他的鋼琴天賦沒有解
說起3年前看到智猛第一次彈琴,老人眼中流露出了希望的光芒,『那時,我買了一臺電子琴回家,想用它伴奏跳舞,誰知道13歲的智猛整天對它愛不釋手,他第一次在上面擺弄,竟彈出了一首帶調兒的曲子,把我和他姥爺都嚇了一大跳。』
『無師自通?』對此,智猛自己也說不清原因,智猛的姥姥也是想不通,外孫子擁有這樣的天分究竟源自何處,『你說他上了5年正常的小學、3年培智學校,可現在連花錢都不會,惟一一次自己拿錢去買東西,還是拿著正好的一塊錢去買了一瓶礦泉水。學校裡教的最簡單的加減法,今天講完他明天就忘,一道題學好幾天都記不住。』
為了證實這一點,坐在智猛身邊的鋼琴老師朱聖華當即出了道減法題,『智猛,我問你20減4等於幾?』『不知道。』智猛緊張地把頭埋進手臂裡搖晃著腦袋。朱老師說,『你看,有人在這兒,他還不好意思了。』智猛似乎感覺到了老師在有意開他玩笑,立刻露出一只小眼睛,羞怯著說:『老師,你又玩兒我。』
【鋼琴天纔】
他學習兩年考過十級
對於這個自己半路接手的學生,朱聖華對他除了愛憐,更多的是一種責任。『半年前,智猛姥姥打電話對我說,孩子在備考鋼琴十級,之前的老師中途有事不能教了,希望我能接手。我當時表示教可以,但必須先見見孩子。聽我說要先見孩子,智猛姥姥在電話中有些猶豫,後來她告訴我,孩子的智力有些問題。一聽她這麼說,我也猶豫了,因為就算正常孩子考鋼琴十級都需要5—6年的時間,但他只學了兩年多,智力還不行,我真不敢輕易答應下來。沒多久,智猛姥姥就帶他來了,我連出三個曲目竟然都沒難倒他,當即我就決定收下這個學生。』
自己無意中收了一個『天纔』學生,這讓朱聖華時常像父親對兒子一樣感到驕傲。『我教了沒幾天,就是他參加十級考試的日子,那天考場上除了他,都是正常的小孩。他姥姥很緊張地問我能不能和評委老師說說孩子的情況,我當即回絕了。在考場上,所有孩子都是一樣的,今後的競爭就是這麼殘酷,他必須適應。當然,智猛很順利就通過了這次考試,因為他對鋼琴有著超乎想像的駕馭能力。』
【經歷單純】
他對外界事物沒幻想
『可即便是天纔,也還是會有外界因素做主導的。』對此,有著多年從教經驗的朱老師分析道:『認真,不容易分心;刻苦,對音樂的接受力極快,是智猛最寶貴的財富。』朱老師說,『因為他缺乏生活閱歷,所以對外界事物沒有幻想,在彈琴時,他都是百分之百地投入到每一個音符當中,音樂世界裡仿佛只有他一個人存在;其次,別的孩子要教三五遍的東西,他一兩次就能掌握得相當到位。每次和他上課,我都會把時間排在別的學生之後,因為在他的感染下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一個下午就過去了。』
『加強——現在是白天,走著路唱著歌——慢下來——天黑了,看不清路了——雙手交叉,手臂要有力度,要打勝仗啦——』朱老師一邊跟著曲子進行講解,一邊揮舞著手臂示意著小智猛哪裡需要加強,哪裡需要減弱。
智猛的姥姥悄悄地告訴記者,『他們這種上課方式是很常見的,前段時間智猛學習《采茶撲蝶》時,為了講清楚這首曲子要用歡快的感情色彩去彈奏,將近100公斤體重的朱老師甚至跳起了采茶的舞蹈。』
對於一個幾乎和社會沒有任何接觸的學生來說,讓朱老師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付出,總是很快就能結出果實。在市殘聯舉辦的演出上,智猛演奏了《采茶撲蝶》和《土耳其進行曲》兩首鋼琴曲,打動了在場的每一位觀眾。就在記者采訪的前一天,智猛又接到了邀請他參加全國性演出的電話。
【生活困苦】
他的身體還非常虛弱
為了這次采訪,老人早飯後便帶著智猛從家裡出來了,她說怕路上堵車,公交車整整走了兩個小時。『怎麼不坐地鐵呢?』記者問。『之前坐過一次,可是兩個人來回需要9塊錢,太浪費了,如果坐公交車就可以省下一半的路費。』老人說。
『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之後一直跟著我和他姥爺生活,家裡的生活來源靠我們老兩口的退休工資,發現他有這方面的天賦後,他姥爺就開始每天出去補差,奶奶那邊也會每個月打200塊錢給他補貼學鋼琴用……但我擔心更多的是他的身體。』智猛姥姥神情懮郁地說。原來,智猛3歲半時還做了一次心髒導管手術,今年3月份的一次闌尾炎手術,更是讓他弱小的身體很難吃得消。
一曲彈畢,智猛的額頭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面對旁人關切的詢問,他甩著已經酸痛的手腕搖著小腦袋說不累。朱老師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智猛,轉過身對記者說,『這孩子只要手放在鋼琴上,就啥都忘了,他的手關節其實比正常人軟了很多,如果彈時間長,手臂和手指都會受不了的。』為了讓智猛每次來上課能多學一會兒,朱老師總是讓他先在不需要花費太大力氣的電子琴上練習,然後再到鋼琴上演奏。
【夢想無價】
他不懂得賺錢過生活
如今16歲的智猛和同齡孩子站在一起時,身高比他們矮了一截。單純的他,也許永遠不會明白自己所擁有的天賦到底意味著什麼,但從他的眼中,我們還是讀懂了他的夢想。
朱老師說,智猛的未來曾讓他擔懮,他希望他的這個學生,至少將來能有一個可以糊口的工作,哪怕夠他自己吃飯就行。『智猛,老師幫你聯系個琴行,你去幫人試琴賺錢,行嗎?』朱老師拉過智猛的手問。『太好了,謝謝老師』。就在大家都以為智猛是聽到自己能賺錢了而興奮不已時,智猛卻說:『我喜歡琴,我希望那裡能有100臺鋼琴。』
『你自己能賺錢後,希望怎麼用呢?』記者忍不住問。『我想給姥爺買個假牙。』智猛答。
『你姥爺牙還好好的,你買假牙乾什麼?』智猛姥姥說。
『以後掉了就能用了』……
本報記者李佳怡
攝影李雙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