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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袁世凱脫口而道:『不圖中山如此嘹亮!』
『安平』輪在碧波萬頃的大海上航行著。孫中山先生站在頭等艙的甲板上,觀望著海天一色、雲水相映的壯觀景色,觸景生情地對站在身邊的樓雲陽緩緩說道:『雲陽兄,人的胸襟就應當像大海一樣開闊、暢朗。那麼,我們看問題、想事情就會有一個大眼界。此次北上會袁,我未嘗沒想到危險與艱難,但我不去誰能替代我去?而民國之命運、共和之前途、建黨之大業,是悠悠萬事,唯此為大呀!』孫先生說完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似要把幾天來因是否北上之爭而集聚在心頭的郁悶之氣緩解些。樓雲陽此刻纔深深地體會到孫先生是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決心北上的。
8月23日下午6時,船抵天津,袁世凱所派代表梁士詒、直隸都督張錫鑾、同盟會代表張繼及天津各官長、各團體代表等在碼頭熱烈相迎,爾後由馬隊護送至順德西飯店。第二天,孫中山先生在出席了兩個歡迎會後,於下午2時40分,乘上專列離津。
專列於下午5時30分到達北平。站臺上已是彩旗揮舞、軍樂回旋,各級軍官及各團體代表列隊恭迎。內務總長趙秉鈞代表袁大總統走上專列,迎請孫先生下車。
身穿淺灰西服,系著條紫紅領帶的孫先生在趙的陪同下,神采奕奕地走下專列後,先與各級官員及團體代表一一握手,互致問候,氣氛甚是熱烈。然後,孫先生等人乘上袁大總統專備的朱漆金輪馬車,在軍警馬隊的護駕下,由正陽門入城至石大人胡同迎賓館。這迎賓館原是總統府,但袁世凱為了迎接孫的到來,向孫示好,特意把總統府搬到鐵獅子胡同國務院去,而將原總統府大加修繕、精心布置,使內室舒適豪華,陳設金碧輝煌,體現了國賓級總統套房的極致。
孫先生到了迎賓館後,原准備第二天去會見袁世凱。因此,他剛想休息一下,袁大總統又派人來專門迎請孫先生赴鐵獅子胡同總統府。於是,按『行客拜坐客』的京城官場規矩,孫先生乃再乘朱漆金輪馬車前往。
在鐵獅子胡同總統府的臺階前,穿著一套顯赫的大帥服,披掛著鑲金綬帶、腰挎著佩刀的袁大總統正雙腳岔開,腰板筆挺地站立在那兒。這位一代梟雄體形雖然矮壯,但身板卻頗強悍,這也許是他常年行伍生涯所致。大圓盤臉,面色冷峻持穆,令人難窺其內藏的心機。一對濃黑的眉毛下,是一雙目光威嚴的豹眼,顧盼轉動間透出的深沈和犀利,展示著一種最高統治者的霸氣。嘴的上脣留著兩撇茂密的大胡須,他自稱為是『虎須』。隨著總統馬隊的飛馳而來,朱漆金輪馬車穩穩地停了下來。為了顯示自己對孫中山的尊重和親切,他拒絕了貼身侍衛的攙扶,而是硬裝出一副腳步健朗的樣子從高臺階走下。孫中山先生此時也已從馬車上下來,大家都趕緊趨前兩步。於是,兩雙挾帶著民國風雲和凝聚著南北春秋的手終於在這瞬間握在了一起。袁世凱亦以一副東道主的口氣說道:『先生一路上一定很辛苦吧。』孫中山則以禮相待地頷首答道:『多謝大總統在此相迎!』
在袁世凱的親自陪同下,孫中山一行人來到總統府大客廳入座,女眷則到一旁的內室稍事休息。袁與孫寒暄著路上情形和京滬天氣,這兩位清末民初最有影響的人物,一個曾掀起推翻千年帝制的狂飆,一個曾鼓起脅迫滿清王朝退位的風潮,盡管彼此早就熟悉並了解對方,但正式會面這還是第一次。此番京城的會面,彼此都明白是要記錄在史的,因此,雙方都保持著一種姿態或是展示著一種做派,但孫中山的坦蕩從容與袁世凱的刻意局促,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體現了孫中山的氣度境界,反映了袁世凱的世俗瑣庸。
晚上10時半許,盛大的宴會結束了。袁世凱將孫中山等人一直送到總統府大門的臺階下,這是他這個大總統破例的舉動。這個袁大總統對孫的相貌、風度、口纔已有所耳聞,而如今相見,並通過短暫的接觸,果真感到孫中山儀表堂堂而氣度不凡,談吐儒雅而彬彬有禮。於是對站在一邊的陸徵祥脫口而道:『不圖中山如此嘹亮!』說此句話時,袁世凱的臉部表情是相當復雜的,既有幾分贊嘆、佩服,又有幾分嫉妒、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