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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徐家彙乘94路車到香花橋,看望散文家徐開壘先生,祝賀他90大壽。兩年前在上海作協第八次會員大會上看到他,感到他耳朵不行,聽話很吃力。心想88歲了,歲月不饒人啊!沒想到兩年後再見,他居然能在對講器中聽出我的聲音,並穩步從三樓下來爲我開門。老人開心地告訴我,他沒有大病,原有的哮喘,經過一位好友的介紹,用大蒜切片,加上蜂蜜,每天吃一勺,居然好多了。
談起寫散文,他特別來勁。他拿出香港報人曾敏之先生最近給他的信說:“他94歲了,你看,字寫得多有力!還鼓勵我寫。我現在一天試着寫一點點。”
我知道開壘先生是一直主張運用散文寫人的。早在1985年《文藝理論研究》第二期上,就發表了他的《前輩作家怎樣在散文中寫人》。文章從魯迅用散文寫長媽媽、範愛農和藤野先生開始,一口氣介紹了11位傑出作家運用散文寫人的成功經驗。我在文學社給學生講解“如何運用散文寫人”時,就借用了開壘先生的這11例,然後加上“徐開壘如何運用散文寫人”,一共12例,分三講完成。出於謙虛,開壘先生不講自己如何運用散文寫人,然而通讀他的散文作品,這一點恰恰非常突出。
不過,我有一項發現:開壘先生運用散文寫人,最早開始於1936年,他15歲時。當時,開明書店出版一本專門給高小和初中生看的半月刊雜誌《新少年》。社長是夏丏尊,編輯是葉聖陶﹑豐子愷等。徐開壘在寧波的效實中學讀初中。九月開學不久,他看到《新少年》有個徵文啓事,號召同學們拿起筆,深入大衆中去,寫寫“小人物”的故事。徐開壘興奮地拿起筆,寫了他訪問過的兩個工人,文章的題目叫《兩個水泥匠》。評選結果,這篇文章在1230篇的徵文稿件中,名列第一,並且發表在1936年10月25日的《新少年》第二卷第八期上。
在開壘先生的小客廳裏,我和他敘述着愉快的往事。老人有些激動了,他走到裏間,從箱子裏拿出一本包裹好的書,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打開。啊,一本75年前的《新少年》,封面上方是魯迅先生的相片,他靜臥在鮮花叢中,雙目緊閉。相片下方寫着:魯迅先生逝世。封面最下方寫着:第二卷第八期,“民國”二十五年十月二十六日。翻開《新少年》,《兩個水泥匠》就刊登在中間一頁,前面還有一段編者的話:“我們欣幸,這一次徵文得到相當的成功。我們知道所出的這個題目,是可以使讀者諸君做得好文章。‘小人物’的大衆中,盡多着欲訴無筆的可歌可泣的故事……”開壘先生說:“這段編者的話寫得也是很不錯的,他就鼓勵大家拿起筆寫小人物,散文怎麼能侷限在寫事和抒情呢?”
老人對這本75年前的《新少年》十分珍愛,他給我看好以後,馬上又要包裹起來。我連忙拿出照相機,請他和《新少年》一起拍張照片,他愉快地答應了。我拍好照片告辭的時候,90高齡的開壘先生堅持要送我下去。一直把我送到大門口。看到他那樣健康,我想他往百歲前進是信心十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