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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住在郊外的朋友,每天開車到舊金山市區上班。他響應政府的號召,實行“共乘”(Car-Pooling):先到指定地點接上同路的上班族,再開上專供“共乘”用的快車道,這樣做,所得的優待是,高峯期免於堵塞之苦,還省下三塊“買路錢”。一次,我問他:“你讓素昧平生的各色人等坐進自己的車子,一個子兒也不收,這些接受恩惠的乘客,態度如何?”他的回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乘客絕少表示感謝,到達目的地,拍拍屁股下車,揚長而去。有一位黑人小姐,打開車門,看看座位,哼了一聲,說:“這樣破的車子,好意思來載人家!”那天碰巧候車的人少,友人低聲下氣地賠不是,保證下次徹底清潔車廂,換上新椅墊,小姐才傲然就座。和這一怪事相印證的,是月前《今日美國報》一個民意調查,題目是“你所遇到的最粗暴無禮的事情,是哪一樁”?加州拉菲埃市一位讀者這樣回答:我的車子參加“共乘”時,一位女士手拿咖啡杯坐進後排,她下車時,半杯咖啡濺在位子上,她自言自語地說:“哈,這樣的事故可不老少咧!”然後關上車門走了,沒有道歉,更沒打算把咖啡擦乾。這等與“感恩圖報”的傳統道德南轅北轍的怪事,一如中國的舊風俗:借債的從來在道義上壓倒有錢而不願借出者;在勝利者所書寫的歷史上,失敗者總是壞蛋。
在美國並不怪。“共乘”固然是兩利、雙贏,但也有“買方市場”與“賣方市場”的差別,如果乘客盯着車主人一方,把人家所得的好處算個一清二楚,自然覺得吃虧的是自己,明知從司機到車子都免費,也得表現出優越感來。同理,上司請下屬吃飯,是施與;下屬自當叩首謝恩。美人、闊人、名人應邀赴席呢,卻是賞主人以天大的面子。外婆拼着腰骨疼,在女兒家當義務的全職保姆,女婿卻說是他慷慨讓出可愛的小兒女,才使得老人家享到“弄孫”之福……大千世界上,你說得清“誰該謝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