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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池塘成了幼時我們眼中的百草園。天麻麻亮,我們就起牀了。爹孃還睡着,沉沉的鼾聲不時傳進我們耳裏。我們習慣地用手擦了擦惺忪的雙眼,抖了抖身,整個身子就立刻來了精神。
整個村子沉浸在清晨的霧氣裏,霧氣很重,大哥踏進去,我便見不着他的影子了,只聽見腳步聲,我趕緊跟了上去。池塘邊的蝦米正緩緩地在淺水邊爬動着,我們站在岸邊,褪去拖鞋,輕輕地往水裏移動着腳步。晨曦微露,霧氣漸散時,我和哥已捕獲了一小袋或大或小的蝦米了。哥是抓蝦米的老手,那些長着長長鬍須的蝦米總是歸他所有。而我總與那些小蝦米結緣分。
晚上,我看見娘把蝦米放進鍋裏一炒,幾分鐘之後,屋子裏就傳來濃濃的香味。我和哥爭相吃着。娘看着我們的吃相直笑。爹吃一隻蝦米,抿一口燒酒,我們看在眼裏,只覺得爹比我們還吃得餘味無窮。
中午大人午休時,整個村子靜悄悄的,只聽見狗吠的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巷子裏。我們經常光着膀子,穿着褲衩,兩手端着木盆,呼嘯着跳進水裏,飛起的水花濺了我們一身。池塘底下的淤泥裏藏着許多寶貝,田螺、蚌殼、都是我們搜尋的目標。時常,正當我爲此而欣喜不已時,我看見夥伴突然大叫了一聲“快走”,就各自往滿是荷葉的岸邊游去了。那肯定是拄着柺杖的鳳嬌姥來了。鳳嬌姥是池塘的主人,她不允許我們出現在池塘裏。等鳳嬌姥拄着柺杖走到我們這邊時,水面上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而我們正躲在連綿起伏的荷葉裏竊竊私語。
幾天後,鳳嬌姥準備撈魚了!幾個池塘的水抽了三天三夜,村裏人終於看見池塘底部露出的淤泥,魚不時在水底撲騰掙扎着,看得人直惹眼。整個村莊開始變得熱鬧起來,村裏所有人都謀算着要在池塘見底的那天撈幾條大魚吃。可是,抽水機卻突然停了下來,村裏人見了,直搖頭,都說鳳嬌姥是不會讓他們輕易得到池塘裏的一條魚的。鳳嬌姥最終選了個夜晚,偷偷把魚打撈了。我們踩着夜的尾巴跑進池塘。那個缺吃的年代,能有田螺、八仙魚或者巴掌大的小魚吃,對於我們這些幾個月才能吃一次葷的村裏人來說,已經是很幸福很幸運的事了。
我跟在父親後面,沉浸在能摸到大魚的興奮裏。有人摔倒了,整個人趴在泥坑裏,身邊不時傳來陣陣笑聲,落網的大魚在微弱的燈火下掙扎撲騰着,映着一張張興奮的臉。
天微亮時,在滿是雜草的角落裏,我終於摸到了一條大魚。我使勁把它拽在懷裏,生怕它逃走,彷彿我懷裏抱着的是一個香甜的夢。
汪伏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