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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日深夜,秋蓉媽媽徐蓮開在母親和兩個弟弟的陪同下,靜悄悄來到女兒秋蓉的病房外,不發一語,低頭垂淚。看完女兒後,她在醫院外的凳子上趴了一夜。次日早晨,她再次來到病房外,匆匆一瞥後,轉身離開。
昨天,羊城晚報記者找到徐蓮開的時候,她坐在馬路邊一個廣場的門口,蜷曲著身體,一臉倦意。她說自己又准備回雲浮了,這位母親在廣州逗留了短短10個小時後,再次選擇離開。在談話中,徐蓮開說自己現在只想女兒快點好起來,她想把女兒帶到身邊照顧,即便自己月收入只有600塊錢。
離開的時候,徐蓮開似乎沒有太多留戀———她跟在娘家人後面,徑直坐上去客運站的公車。“我家婆很疼小孩,妹仔跟著她我很放心……”徐蓮開臨走時說。
壹
談女兒
———看到女兒後,整個人嚇壞了
———奶奶那邊說,由他們來照顧
———不留下陪護,是因家鄉風俗
羊城晚報:你是怎麼知道小秋蓉出事的?
徐蓮開:妹仔出事以後,外邊的人都在找我。我沒有手機,親戚們找到我之前做工的老板娘。老板接到消息告訴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知道她病了。當時我在新工廠纔做了20多天,還沒有工資,身上沒什麼錢,只好跟老板借錢。老板給了我30塊,連車費都不夠,我又跟老鄉借了點錢。
羊城晚報:你第一次到醫院看女兒時,心情是怎樣的?
徐蓮開:我一到家,一幫記者圍了過來,問我知不知道女兒出了什麼事。我說不知道。然後他們告訴我小秋蓉被熱水燙了,他們會安排車把我和東仔接到廣州。當時我水沒喝,錢也沒帶,就被帶上去廣州的車,途中又吐得很厲害。來到醫院後,整個人差點要暈倒了,看到妹仔後,我整個人嚇壞了,沒想到她傷得那麼厲害。羊城晚報:為什麼那晚你不留在廣州?
徐蓮開:看完(小秋蓉)出來後,很多媒體記者勸我留下來,我也在猶豫。這時候,家裡來了電話,說雲浮公安部門要我第二天去一趟,叫我要保密。我們農村人都很少跟警察打交道,心裡很害怕。當晚我11點多坐車回雲浮,4點15分到家,途中吐了兩三個小時。第二天一早醒來後,我就被帶去警察那兒做調查。
羊城晚報:為什麼今天你看了一下又要走?
徐蓮開:昨晚,我來看了妹仔,她看見我想說話,但說不出口。她奶奶那邊說,小秋蓉住院由他們來照顧。我覺得有他們在就放心了。我會過兩三天就來看她一下。
羊城晚報:你每次來都暈車,一個星期辛苦那麼多次,為什麼不先留在這裡呢?
徐蓮開:我們那邊有個風俗,在這裡看著阿妹,她反而會不好。最親的人經常留在這裡,會對阿妹不利。當初妹仔是留在男家那邊的,作為女方這邊自然不好待在這裡。
貳
談家庭
———結婚時是想隨便找個人嫁
———林水全沒有給過我一分錢
———這樣的人早就該跟他離了
羊城晚報:你和林水全怎麼認識的?
徐蓮開:我和林水全2001年相識,是人家介紹的。當時我已經34歲了,林水全只有27歲。雖然年齡差那麼遠,但當時心裡想隨便找個人嫁了就算了。
羊城晚報:起初你們感情好嗎?
徐蓮開:之前我已經在南海那邊做工了,當時我覺得他人看上去還是挺好的,所以就跟他在一起了。不到幾個月,我們就結婚了。一年後生了大兒子東仔,我又繼續去南海做工。
羊城晚報:婚後你們的關系怎樣?
徐蓮開:他對我不怎麼好。結婚這麼久,林水全沒有給過我一分錢,逢年過節的紅包也是我給的。在我生了妹仔一年後,林水全經常罵我。有幾次,把我在男家的床和其他東西都搬了出去運到娘家趕我走。我長期在外做工,有時他甚至把他在外面勾搭上的女人帶到他家隔壁鬼混。村裡很多人看見了之後就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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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惡夫
———賭輸了就回娘家偷錢
———曾把初生死掉的二兒子丟進垃圾桶
羊城晚報:林水全為人怎麼樣?
徐蓮開:林水全非常喜歡賭錢,賭輸後經常跑回來跟我娘家要錢,甚至去偷秋蓉舅舅的錢。他之前用的摩托車也是我們出錢給他買的。後來他賭輸了錢,把車也變賣了。
羊城晚報:你有沒有想過離開他?
徐蓮開:林水全從2005年起就經常衝我嚷嚷要離婚,我一直不肯,安安定定的有什麼不好。但是他卻說我一直拖著他,今年我忍不住就跟他離了。村裡的人都說,這樣的人早就應該跟他離了。
羊城晚報:分居後你們還有沒有往來?
徐蓮開:每次過年,我都會回男家看看阿妹。但是我不會在他那邊吃飯和過夜,我覺得這個家已經沒有屬於我的東西了。但是我們娘家也不收留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過年是不能回娘家的,每年過年我只能到舊屋那裡睡,等年初一再回娘家,我還曾在牛欄過夜。
羊城晚報:他還有哪些讓你氣憤的事?
徐蓮開:我們的第二個兒子出生的時候,患了病,在產房裡就死掉了。那時候,林水全沒有在我身邊,跑去了賭博,回來還說賭輸了,晦氣得很。林水全當時看到死掉的二兒子,竟然拿起來就丟進了垃圾桶。
羊城晚報:林水全這樣對小秋蓉,你恨不恨他?
徐蓮開:他這樣對女兒,我只能說是很不應該的。平時熱水燙在手上都會起泡,更何況這樣淋下來。阿妹當時一定非常痛苦。我想不通,親生爸爸為什麼要對女兒做這樣的事情,想到這裡我很心痛。
肆
談生計
———經常乾幾個月又要找另外一家
———農村人不出去打工怎麼活
羊城晚報:你家的經濟條件怎麼樣?
徐蓮開:我文化程度不高,小學讀了三年就沒讀了,手又笨,不能像那些年輕女孩子乾活那麼麻利。所以去的都是小針織廠,工資每個月就600塊,每天從下午4點做到凌晨4點。這些廠都是不正規的,一旦沒接單就會把我們辭退,我們乾幾個月又要找另外一家。我也試過在雲浮這邊找工,但是技術程度高的又做不來,做了兩個月纔600塊。
羊城晚報:為什麼離婚後,只帶走了兒子?
徐蓮開:我長期在外打工,沒幾天在家。有很多人覺得我不理孩子,但是農村人家,不出去打工怎麼活?兒子東仔已經在我身邊,小秋蓉留在了男家。當時覺得,分家之後一般都是一邊帶一個孩子。如果把兩個孩子都養了,也會負擔不起。
伍
談撫養
———一定要把她接回身邊來自己養
———我不是為了錢,也不清楚究竟捐了多少錢
羊城晚報:有沒有想過以後自己撫養小秋蓉?
徐蓮開:離婚的時候我就跟男家那邊約定,今年年底就會把妹仔接回來。沒想到會出現這麼一個意外。等妹仔的病治好以後,我一定要把她接回身邊來自己養。畢竟是親生骨肉,就算辛苦一點也沒所謂。等接了她回來以後,我就在附近找份工作,不再到這麼遠去做工了。
羊城晚報:現在市民給小秋蓉捐錢,已經有140多萬了。有人認為你這次是為了錢而來的?
徐蓮開:我不是為了錢,我也不清楚現在究竟有多少錢。現在的錢都在男家那邊,我也不會多想什麼,反正現在先把阿妹的病治好,等她真正康復後再說。到時不管錢是在哪一邊,只要這些錢真正到了小秋蓉的手裡,我就沒所謂了。
144萬善款
幫助小秋蓉過難關
記者昨晚從廣州市紅十字會醫院獲悉,被惡父虐待的7歲女孩小秋蓉已度過休克及第一次手術打擊,各項生命體征相對穩定。據了解,目前小秋蓉已收到140餘萬的捐款,醫院初步評估認為,捐款估計可滿足其近期治療費用的需要。
目前,小秋蓉已度過休克及第一次手術,各項生命體征相對穩定,但還仍處於創面感染、修復的階段,容易並發肺、心等重要器官的功能不全。截止至8月26日16?20時,醫院設立用於接收救治林秋蓉捐贈的財務賬戶上,已收到指定捐給林秋蓉的捐款共822979.27元;還有未指定受助人的捐款共304596.67元。同一時間,匯總社會各界人士直接給小秋蓉的住院押金中累計交費達320825元。三項合計共1448400.94元。
記者手記
小人物大悲情
“小秋蓉事件”發生後,作為母親的徐蓮開因執意離去,一時間被千夫所指。昨天,記者見到了這位農村婦女,衣著簡朴、神情呆滯,生活和輿論的壓力讓這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女人不知所措。
作為至親的徐蓮開沒有給予子女太多的關注,在女兒遭受大難時,仍毫不知情,原因是沒有手機。“農村人不去做工就會餓死。”這是她給記者的一個解釋。貧困告訴她,只有不斷出外打工纔有飯吃,自己有飯吃,孩子纔有飯吃。於是,若乾年來,她在佛山一些小工廠流連,拿著每個月幾百塊的工資度日,換來的代價是每年只能看一次兒子和遠在男家的女兒。
目前,好心人捐給小秋蓉的善款已經高達140多萬,徐蓮開再次來到廣州,讓此前認為她冷血的讀者們心存疑竇:假使沒有這140多萬,徐蓮開還會來看小秋蓉嗎?作為一個母親,徐蓮開似乎無法讓我們完全放心。我們寧願相信這僅僅是無中生有的猜測,寧願相信家庭倫理不至於如此不堪,寧願相信血肉親情會勝過金錢。
這個悲情故事,凸顯了很多外出打工者與留守兒童之間的桎梏。正因為忙於生計,纔讓他們與兒女之間築起了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親情生疏冷漠,乃至家庭暴力由此而生。
這是一個家的問題,更是一種社會危情,也是當大家譴責“毒父”和冷血母親的同時,同樣應該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