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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記者陳新洲、李舒
“女兒出嫁,我家就沒放炮仗,那玩意污染大氣又弄髒小區。我請了腰鼓隊,熱鬧又環保。從瓦房到樓房,我們坐上了升降梯,這思想文化也要趕上趟兒啊!”北京市大興區徵地拆遷農民孫英才拉着記者嘮家常。
走進大興,道路兩邊隨處可見許多工地。建築機器的轟隆聲此起彼伏,高樓大廈不斷地拔地而起。這裏是北京市城市化進程最快的區域,近兩年一共拆除了120多個村莊。
孫英才曾是大興區北臧村鎮磚樓村農民。2009年,因爲建設生物製藥基地,磚樓村被整體拆遷,這個村366人從農民轉爲居民,從自家老宅搬上回遷樓,平均每戶農民拿到了近百萬元的徵地補償款,有的農民還分到了兩三套樓房。
和全國其他地區一樣,突然來臨的拆遷,顛覆了大興農民傳統的生活方式、社會觀念、致富模式,很多農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生活就此改變了。
“一夜之間,我們就不用爲生計發愁了。”孫英才說,“銀行裏有票子,小區裏有房子,還有社保醫保養老金,村民變成了股民。窮人乍富,挺胸疊肚,突然間很多人都不知道該幹啥了。”
在北京的城郊接合部,拆遷村莊有數百個之多,僅2011年北京就有10多萬農民要完成徵地拆遷轉居。切割了與土地的聯繫後,許多農民不僅失去生產生活家園,更失去了精神支柱和樂園。鉅額拆遷款在帶來財富的同時,也帶來了“遊手好閒、賭博鬥富”的風氣,帶來了“兄弟成仇、夫妻反目”的煩惱。不僅僅是北京,失地農民的社會問題已困擾中國城市化進程多年。
如何讓他們真正融入城市,如何用積極向上的文化引導他們?地處北京城鄉接合部的大興區,近年來不斷加大文化資金投入和政策支持,增加公共文化服務供給,成爲全國基層文化建設的先進典型。
“上樓後,最大的挑戰是傳統的農村文化和城市社區生活的衝突。”孫英才告訴記者,“過去紅白喜事肯定要放炮仗,但北京市區禁放,紙屑煙塵也影響環境衛生,怎麼辦?村幹部就做村民工作,改成打腰鼓。過去死了人,家裏要請哭喪的,要燒紙,遺體在院裏停3天大宴賓客以示孝順。現在住進小區,這些都要改。村幹部勸導村民說,老人生病了要趕緊送醫院,死在醫院裏纔是兒孫孝順。”
爲了改變上樓農民的鄉規村俗,孫英才自己撰寫了大興農民的“新三字經”:“舊民俗,擇優取;視陋習,應摒棄;車入位,上下行……”如今,“新三字經”已在大興區廣爲流傳,成爲上樓村民文明禮儀、言談舉止的規範。
在磚樓村村民的新居里,很多人家仍是白牆,一個村民的家門口貼着農村傳統的“門神”。孫英才指着白牆和“門神”說:“上樓了,習慣還沒變。過了國慶,我想着請文委的幹部幫我們請幾位書畫家來,寫點村子的精神,畫點田園山水,提高提高我們的品位。”
比起習俗的改變,精神上的失落,更讓這些拆遷農民痛苦。“拆遷完了,春天不再種地,秋天不再賣糧,冬天不用生爐子,突然一下子人就空了。”大興區瀛海鎮上樓農民王文傑說,“只剩下玩了,人們就想一個字,玩!一開始我也很無聊、很困惑,所幸後來找了份工作,又參加了廣場上的歌友會,隔三岔五組織歌友聚會玩耍。”
如今,王文傑已是當地小有名氣的農民歌手,他買了車,平時拉着妻子出去參加各種文藝活動,組織歌友爲鄉親們義唱義演。
在大興,和王文傑一樣熱愛文體活動的拆遷農民比比皆是。晚飯後,記者在地鐵黃村大街站外的休閒小廣場,遇到了“大家一起來陽光健身隊”。50多名隊員正在跳花棍操,爲慶國慶,他們自己排演了14個節目,爲周邊居民義演。
一曲舞蹈結束後,熱烈的掌聲響起,表演者和圍觀者笑鬧成一團。57歲的回族農民馬鳳榮鼻尖上掛着汗珠說:“我們都是六回村拆遷村民,回漢雜居的村子,2008年回遷到附近的興華中裏小區,沒事幹就自發組織了健身隊,每天晚上都來,風雨無阻,今年區裏還給配了音響設備,我們活動更方便了。”
讓上樓農民“玩好”,選擇健康的生活娛樂方式,如今已成爲大興區文委主任王健琢磨的一項核心工作。王健說:“拆遷農民沒有生產資料了,業餘時間多了,對文化的需求更豐富,把他們吸引到先進的文化活動中來,糾紛就少了、炫富比奢就少了。”
曾擔任鄉鎮幹部多年的王健說了自己的體會:對失地農民權益的保護,政府不僅應該考慮經濟權益,也應該重視市民化過程中的農民的文化不適應症。“我們就該充當失地農民文化適應過程中的呵護者,文化工作就該越來越實。”
近年來大興區建設文體活動中心和文化大院500多個、文化活動室97個、文化廣場110個、益民書屋服務點450多個,成立了民間文學社、健身隊、歌舞團等,使村民和居民不出社區不出村即可看電影、看演出、借閱圖書、上網和開展文體活動。
在西紅門鎮宏大園益民書屋,48歲的拆遷農民侯淑玉參加了“熱土文學社”。她在日記中這樣寫道:“2005年,在政府‘請農民進課堂’,我免費學會了計算機;2006年,開始散文詩歌小說的創作……益民書屋的創立,讓我乾渴的心找到了一片海洋,‘熱土文學社’揭幕,更讓我飄零許久的心有了回家的感覺。”
記者離開熱土文學社社長羅克儉居住的回遷小區興海家園時,一些拆遷農民圍在小區花園的石桌前“拼殺”中國象棋,和很多城市小區不同,他們身邊的花壇裏沒有精心種植的花卉,雜草間還能看見小片的菜地。羅克儉說:“對上樓農民來說,融入城市,建築的重建已經完成,精神重構的過程將更加艱難和漫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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