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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韓喜凱著作家出版社2011年7月出版
我是懷著欽敬而期待的心情讀完韓喜凱先生的長篇小說《累》的,掩卷而思,腦海中不覺浮現出一幅幅官場生活的百態圖,深切感受到作者秉持入髓的平民情懷、力透紙背的責任擔當和心急如焚的道德呼喚。
小說以知識分子張立人的從政歷程為線索,向我們徐徐打開了泉濱縣的官場現形圖,拉開了一場吊詭莫測的權力表演。活躍於張立人周圍的權勢者們,從省裡管乾部的副書記甄振懷、市委組織部副部長魏樹吾,到縣領導田玉躍、劉旭行、裴尚蕊,他們串通結成關系網,肆意揮霍消費手中的權力,隨之潘多拉盒子打開,陰謀、貪婪、卑劣一股腦鑽了出來,道德被踩在腳下,滑進泥沼。田玉躍是一個權力癡迷者,從鄉黨委書記、縣委書記,一直到市委副書記,不斷地靠玩弄權術實現自己的權力欲望。裴尚蕊原是一個賓館服務員,在一次次出賣身體的交易中嘗到了權力的甜頭,關系網中的男人從甄振懷到縣委辦副主任林一通,只要有利可圖,她都自願獻身,輕而易舉地當上了縣委常委。甄振懷的秘書、縣委書記劉旭行拉虎皮做大旗,在澳門狂賭,包養情人,非法出讓土地,十足的官場渣子、行屍走肉。在這些人周圍,寄生著甄振懷的兒子、田玉躍的老婆、裴尚蕊的弟弟等一幫親屬和一批商人,利用他們的權力尋租、撈錢,大肆破壞湖區鄉的生態保護區。甄振懷、劉旭行、裴尚蕊這些道德墮落者掌握了大權,道德良知便徹底淪落了,『在權力的誘惑面前,那些一心只想昇官的人就不知道什麼叫道德,就是把良心賣了他們也會不論斤兩』。
然而現實中畢竟還有道德的堅守與張望者。與拍案而起、大膽上書的政協主席宋吉生不同,小說主人公張立人艱難地行走在權錢肆虐、派系對壘的泉濱官場,『不能跟著壞人去整好人,不能跟著邪惡勢力跑』,必然會招致田玉躍等人的瘋狂壓制;附庸官場潛規則,同流合污,顯然與內心良知所忤逆,在原則與交易、良知與誘惑、高尚與卑劣的較量碰撞中身心疲憊、度日如年。他不敢怒目橫眉,也不願閉上眼睛,只能在內心用堅強的道德信念頑強地支橕著自己,抵抗著外來的種種事端和不公,久而久之,拉鋸戰節節敗退,他感覺『對自己的一切都無法左右,仿佛一個乖乖的玩偶』,『走著走著,就迷失了,就走丟了,那個本來的我就沒有了』。他陷入了內心失衡的道德焦慮之中。
因此,張立人的『累』來自於一個有良知知識分子與世俗官場的衝撞,是艱難的價值認同和無奈抉擇。盡管張立人軟弱妥協,甚至與劉旭行等人虛與委蛇,但在他身上寄托了作者的理想和期望。《左傳·襄公二十四年》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張立人是上世紀80年代初名牌大學的研究生,放棄了攻讀博士,下了基層,失去了『立言』的機會。從政以後,他擔任過鄉鎮辦主任、縣報總編、縣委辦主任、縣委副書記,應該說都不是實權職位,處理過幾起群體性上訪事件,並沒有值得大書特書的『立功』政績。但他卻是在孜孜不倦地『立德』,始終堅持做人做官的底線,潔身自好,關心民瘼,施仁重義,是一個道德上的楷模,是污濁官場中的清者、仁者,也是社會的希望所在。小說的結局也對他的命運做了鋪陳和暗示。正如作者借張立人母親之口所言:『不論怎麼說,都要做個堂堂正正的人,人字僅兩筆,做人需一生。從政也好,乾其他行業也好,都要講道德,憑良心,做事先做人呢。』這是何等普通和朴實的吁求,在充滿欲望和利益的官場中卻是那麼遙不可及。其實,何止是官場,在日常生活中,在人生歷程中,我們需要怎樣的生活,追求什麼東西,是權力、金錢、女色,還是良知、操守、品行,是逐名逐利,還是尊嚴自律,這是對道德的拷問,更是對生命和人生的拷問。這正是作者所關心和傾注心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