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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賈青肩背一個大包袱,前面抱着一個大包袱,蹣跚地爬七樓。包袱之大,每每擋着她前面的視線。好在她幾乎天天這樣,也熟悉了這般像螞蟻搬家般爬上爬下,那是她每日衣食之所繫。她日復一日地不得不這樣,無奈之中,卻又總讓她興沖沖的,裹着希望。她心裏總有一束光在前面照耀,到底那束光是什麼,她從未細想。但她知道,人總得往亮處走……
四樓有一位老奶奶,常在門口歇息。日子久了,見她常常如此,充滿憐惜:“閨女,你這麼勞碌,早晚就不會住在這了。”——她是憐我天天如此辛苦地爬七樓,還是揣測我遲早會換一個一樓或矮層的房子?爬樓的喘息中,賈青除了回報微微一笑或問候老奶奶一聲,確實不及多想什麼。她常常連流進眼中的汗水都無暇顧及。
“蒼天不負辛勞人”。白髮滿頭的老奶奶這話,像是禪語一樣,對當時的賈青未嘗不是一種指引。十幾年後的今天,無論怎樣輝煌,三潭裏的七樓居所,已成爲賈青雜陳五味、又溫然於心的一份記憶。那已顯陳舊的小區、那七層九十一級水泥臺階,印下了賈青太多的足跡。再平常不過的場景,於她卻是如此刻骨銘心,令她喉嚨發緊、眼窩泛潮,因爲那一段的創業歲月,濃縮了太多的汗水和淚水。
總有一種情感,會讓我們淚流滿面。總有一種畫面,是深藏於心的底片。當初奔波操勞的深刻記憶,隨時都會顯影。任何一個不經意的觸動,於別人可能渾然不覺,但卻會在賈青心底的城堡中,轟然作響,感慨萬端!每每顛覆她的柴米油鹽、雞毛蒜皮,讓她看到的世界都會迥然不同。
——如今管理着四個專賣店和一家制衣工廠的賈青,就是當年那個揹負行囊爬七樓的女子。
她的幹練,她的成熟,她的淡定,都有了成而不傲,挫而愈堅的品性。多年以前磨難、歷練的底色,正是如今這幅作品的渾厚之處。在職場上馳騁的女性,如果除了成就,還有一份難得的平和與大度,那她的心一定是沒有皺紋的,自有一番“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韻致。
在寬大的寫字檯後,賈青望着杯中清茶嫋嫋升起的熱氣,有時會無來由地想起:那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今安在,她是否還記得那個步履匆匆的鄰家女子?賈青心中石刻般印着她那被微風吹動的白髮和每次想起都會怦然心動的那句話:“閨女,你這麼勞碌,早晚就不會住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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