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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含瑤紹興市魯迅中學高二(9)班
《莊子》中,“魚”頻頻被賦予“逍遙”之意。北冥大鯤,化而爲鳥;濠梁之魚,出遊從容……但這些都無法真正詮釋莊子最深切的想法。關於“魚”,最爲深刻而讓人感動的是那“涸泉之魚”。
此魚出自《莊子·內篇·大宗師》:“泉涸,魚相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泉水乾涸,兩條魚朝夕相處,互以口沫滋潤彼此,互相吹氣,如斯苟延殘喘。倒不如忘卻,遨遊於湖海之中,恍若未曾相識,亦不求相守。單看此句,未免有斷章取義之弊。而後還有“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載我以行,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也就是說,與其讚譽堯帝的聖明而非議夏桀的暴虐,不如把他們忘掉,相容混於道。亦可看淡生死疾苦,死生命也,即宿命論,連生死都看破,尚且是非。
如此說來,相忘於江湖應爲忘卻是非,迴歸於自然之道,追求精神至上的逍遙自在,形骸上不受外力控制,於內則緊守心齋,排除思慮和慾望,這是精神上的齋戒。因此,現今武俠小說無數次化用“相濡以沫”,卻不知這高尚的情感是被莊子所摒棄的。
莊子推崇“隨遇而安”,做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忘記自己從何而來,去向何處,活着便是享受,將死也不必掙扎,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他自己便是這樣一個人,善吾生,亦善吾死,把生死皆看作好事,豈不自在?
如此看破,莊子容顏淡定,面額質樸,得失由之。該失去時便放下,懂得適時放手,亦難矣,這需要最淡然無謂的心態,最自持自明的個性,就像是一個聰明之人,不是懂得怎樣去賭贏更多的錢,而是知道什麼時候該離開賭桌。
對於魚,拘於彼此來說,既相念又能遊於大道之江湖是最好的選擇。即使會孤獨,有牽絆,但活着便是孤獨。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洋洋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活得乾脆。
歷史上,坦然於是非生死之人並不少!
王敦不滿皇帝,欲與劉隗動亂繼而平天下,拉攏對方,而劉隗卻用莊子“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拒之。人一旦進入自由之道,便可忘乎,不必強求於事,亦不欲有所爲。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這三個人,互交於無心之交中,相互扶持卻像從未幫助過彼此,忘掉自己的存在,心照不宣。而子桑戶死,孟子反和子琴張或編曲鼓琴,或相而歌,把自身形骸置之度外。
當然也必須一提莊周鼓盆而歌。其妻升遐,惠子前來弔唁,卻見莊子盤腳鼓盆,心生責意,而莊子卻道:生不是喜,死不是悲,乃一氣之所化。以理化情,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而不能人也。
其妻雖亡,仍睡於天地巨室之中,何以哀之?
鳳兮鳳兮非無凰,魚兮魚兮隔空洋,相知便可,相守乃一時罷。紅顏彈指老,芳華爲一剎。凡人慾看透風景,細水長流;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欲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把這執着於刻骨銘心視爲浪漫。在我看來,這無非是不能自持。
其實真正懂得浪漫逍遙的是莊子罷。
相忘是一種境界,需用一顆坦蕩如坻的心去割捨強烈的情感,靠的是內力,忘記外物便能獲得最大的快樂。終究是不能忘?那就忘了自己,無所掛礙。
世間凡人總以愛之名彼此折磨,恨不得將對方的音容笑貌,青絲綰髮都熟記於心,恨不得將那遠山黛、含煙眉潑墨紙上。而人生於天地間,恍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醉笑陪君三千場,不訴離殤,別離乃生之常態。
轉身,離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而江湖那麼深遠,令人望而卻步,卻無法再用剩餘的口沫來滋潤卑微的心,是否不再想起?
醒來,你已在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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