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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愛襯衣。衣櫥裏永遠是一片襯衣海,一件件掛在衣櫥中。五年前,大學即將畢業,他被選進校合唱隊,在畢業典禮上爲全校師生演唱離別曲目。那日發放表演服裝,一件白襯衣,一條黑西褲。他看都沒看,捲了衣服就走。
她叫他的名字,對他說:“襯衣不能這樣卷,會起皺。”他詫異地看着她,雖然是一個系的同學,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說過的話加起來也未必有百字。
她拿過他的襯衫,鋪在桌上,一點一點撫平襯衣的褶皺,細細地疊。那麼快,被他卷得皺巴巴的襯衫,便方方正正地疊好了放在他面前。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一片羽毛,隨着一陣清風拂過心底,帶來微癢而柔軟的感覺。一點情愫,就此沉澱、堆積,於內心深處靜靜滋長。他從此愛上襯衫,愛上疊襯衫的細膩女孩,無以復加。
有那麼多機會,他可以向她坦訴自己的情衷。畢業晚宴上,她穿紫色紗裙,盤發,無比美麗,他本可以就着酒意輕攬她的肩,說一些情話;她找到工作,在電話裏欣喜歡呼,他本可以在祝賀時表白自己的心意。但是他沒有那麼做,唯恐一啓齒,愛情的神祕就會棄他而去,再也尋不回,找不到。
所幸,還在同一個城市,經常問候經常見面。他熟知她的一切,開心與傷心。他像她的影子,透過所有的通訊工具,透過別人的眼和耳,時時伴在她的身後。
然而,終於聽到她戀愛的消息。那麼巧,她的男友也是同系的同學,那一年的合唱隊,她、她的男友、他分唱不同的聲部。
至此,他再無表明心跡的機會。她的愛情,在別處璀璨盛開,熱烈歡騰。留下他,徒剩無語的落寞,宛若城池轟塌後的死寂,餘下一地碎瓦斷磚,沒有了修復的可能。
收到她的喜帖在意料之中。他眼巴巴地守望着她三年,最後等到一張大紅請帖。她要結婚了。他拿着她的喜帖,宣判愛情的死亡,但仍然決定去參加她的婚禮,儘管不能愛了,至少可以見證她的幸福。他穿襯衫系領帶去喝她的喜酒。
她穿白色婚紗,淡施脂粉,美麗無比。他看得醺醺然。席間,衆人起鬨,拽了新郎講他們的相戀故事。一干人拍手鼓掌,慫恿催促。她的臉微紅,倒是新郎不怕羞,落落大方地說:“我大四時在合唱團才認識她的。說起來也很偶然,那天大家都在領表演服,我突然看到她在幫另一個男同學疊襯衫。那股認真、細緻的神態倏地打動了我……”
此刻,坐在賓客席上的他似被驚雷震撼,心裏翻江倒海。原來那一日,她的美並不只被他一人發現。可惜,他卻因爲膽怯而錯失佳人。
愛一個人,不要因爲心裏的褶皺或羞怯,等着尋覓最佳的時機。在愛情裏,每一分每一秒都獨一無二,失去了便不再回來。(摘自《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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