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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學問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做了大半輩子學問,走在人生最後途程的時候,這個問題日夜縈繞於我的腦際,揮之不去。
是啊,自己究竟爲了什麼,這樣孜孜矻矻、夜以繼日做了數十年的學問呢?
爲了錢嗎?可是至今自己還是一個不曾脫貧的窮學者,養老金很微薄。但如沒有這點兒錢的支撐,將無法生存下去。或許有人會問:你出了那麼多又大又厚的書,怎麼會沒有積蓄?殊不知,我出的書大多是不賺錢或者得錢甚少的。編印五卷一分冊一千萬字的《1913至1983魯迅研究學術論著資料彙編》,一人在圖書館紮了九年,經管收集、編纂、校對、印製、徵訂、發行等所有事務,最後只得編輯費五千元。平均每年五百元多一點,每月五十多元,每個勞動日一元多。而這九年是在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拼命工作中度過的,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甚至夜以繼日連軸轉。如一位朋友所言:“你還沒有撿破爛的老太婆掙的多呢!”
爲了名嗎?這點兒窮學者的名聲,根本就不是世人所羨慕的。甚至還有人以你爲例說明做學問者的迂不可及——學問能當飯吃?沒有經濟效益,一切都是白搭!
那麼,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要做這“白搭”的學問?並至死不變呢?
我想,所謂學問,就是學習與追問。所謂做學問的人,無非是以學習與追問爲業,將自己的心得寫成著述傳播於世的人。由此就可分出兩種做學問的目的。
一種是爲了求真、悟道、益世,就是追求真理,悟出做人之道、宇宙之道,並把這種理與道用著作和文章表述出來,傳播於世,以有益於人世和社會。抱着這個目的做學問,就不會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心上,甚至必要時可以爲了真理,爲了悟道而犧牲個人的一切直至生命。歐洲中世紀黑暗時代,物理學家布魯諾因爲堅持地球轉動的科學觀點,被宗教裁判所施以火刑燒死。他不是爲了學問而獻身嗎?伽利略縱然被迫口頭上放棄自己的學說,卻大聲斷言:“地球仍然在轉動!”
還有另外一種“做學問”的目的,是爲了自炫、牟利、欺世。把做學問當作自我炫耀、自我吹噓的手段,牟取利益的工具,以欺世盜名,招搖撞騙。恩格斯當年在《反杜林論》中批判的杜林,以及現世種種自命“大師”,獵取種種頭銜、利益的所謂“學者”即是。可惜當世已經少有恩格斯那樣的科學理論家去以嚴密的邏輯力量揭露這些當代“杜林”了。以至於“杜林”們往往得勢、行時、受益,各種桂冠、紅利大多被這些人掠去了。社會上不少人羨慕他們,隨之造假、抄襲、空論、奇談之風盛行,埋頭在文本、文獻中實做的人甚少。但如別林斯基所言:“時間之後,一切各歸其位。”以自炫、牟利爲目的的人,不會追求真理,還歷史以真相,只會千方百計扭曲真理,掩蓋真相,炮製歪理,製造假相,總之是怎麼騙人怎麼說,怎麼得利怎麼寫,怎麼欺世怎麼行。因而無論這種人撈到多少名利,出了多少厚書,他們的所謂大作,不會具有任何的正面價值,經過時間法庭的無情審判,只能顯出“僞學士”的嘴臉,所寫所做都只能成爲歷史的垃圾,負面的懲戒。
不管怎樣,還是以求真、悟道爲目的的學人於世有益,即使到頭來兩手空空,受盡磨難,甚至付出了生命,也落得個心裏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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