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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把自己後半生的道路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一件比較可怕的事情。
在去北京的火車上,我的鄰座是一個新入學的研究生。一路上攀談起來,倒也免去了旅途的寂寞。
他大學畢業進了一家新成立的國企,每月工資5000多元,其他福利也極爲優厚,但每天都無所事事。他在技術部門,但整個企業技術人員所佔比例極低,大多數人員都是工會、人事、宣傳、基建、採購等非技術部門的。所以他們公司僅需要他們幾個名牌大學的技術人員裝裝門面即可。
這是一個智商很高的典型的理工科畢業生,但中國的學校教育使他走上社會後感到處處迷惑,他曾設法從一些哲學思想類的書本中找到解決辦法,甚至他曾被一部電影感動了——《1900》。他認爲“1900”面對功利的誘惑拒絕踏上喧囂的陸地是非常牛的事情,而與一艘船的共同沉沒簡直是英雄壯舉。“城市是那麼大,大得看不見盡頭。當年我走下船舷,穿着大衣,覺得自己很神氣。我有決心有信心有把握……我停下腳步,不是因爲我所見,而是因爲我所不見——連綿不絕的城市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盡頭……”
工作了兩年後,我面前這位“1900”就在所有人的驚詫中毅然遞上了辭職報告。
餘傑在他26歲的時候給北京廣播學院的大學生們演講時說:“一個人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把自己後半生的道路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一件比較可怕的事情。”同樣,“1900”認爲目前的工作讓他感到人生特別無趣,猶如一隻掉進麪缸中的老鼠,不愁吃不愁喝,混吃等死,竟然一眼就可以把一輩子看到頭:娶個老婆,生個孩子,拿着很穩定的工資,清閒地喝水放屁,等着下班,等着退休,然後等着追悼會,就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襁褓中的嬰兒……“1900”對這種無趣的生活感到絕望的同時,耳聞目睹社會大衆種種生活艱辛,他充滿深深的罪惡感,他覺得這種生活是一種恥辱。
“1900”的辭職不僅招來了公司上下的疑惑,也使負債供他讀書的農村父母盛怒之下幾乎要斷絕跟他的關係。對中國的大多數人來說,能吃官飯的是人上人,放棄官飯是讓人不解的。
“1900”揹着簡單的行囊踏上了北上的路。孤單的身影背後,幾乎沒有人爲他送行,更沒有人替他祝福。
林語堂說:“人生不過如此,且行且珍惜,自己永遠是自己的主角,不要總是在別人的戲劇裏充當配角。”一個人要生存,即使富裕了還是要以滿足貪慾爲目的地生存。而另一個人要生活,即使收入微薄,也要一個堂堂正正、乾乾淨淨、自由自在的生活,最後生存扼殺了生活。史鐵生曾說:“只有人才把怎樣活着看得比活着本身更要緊,只有人在頑固地追問並要求着生存的意義。”
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說,人本是嚮往自由的,但人更害怕孤獨,所以最終人們都逃避自由。生活是人生的超脫,具有無限的可能性,充滿驚喜與選擇,也充滿艱辛挑戰和思索迷惑。而生存則簡單得多,活着就行,吃好穿好住好睡好,好活,好死,就跟沒來過這世界一樣……生活就這樣失蹤了。
文|杜君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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