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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動與疼痛並存,譴責與反思交織,憂慮與希望同在——這正是2011年中國一系列道德事件勾勒出的複雜圖景。時至年末,道德話題再次成爲輿論熱議的焦點。
近年來,關於道德的討論從未停止,但從未達到今年的深度和廣度。2011年,有理由被看做中國道德建設一個標誌之年。
在《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頒佈十週年、改革開放步入第四個十年的大背景下,新華社記者回訪了2011年廣受關注的道德事件當事人,試圖歷史地、辯證地審視當代中國社會道德狀況。
【一問】爲何道德事件如此觸動國人神經?
2011年10月中旬,一段監控視頻帶着一種尖銳的刺痛進入了中國人的集體記憶:廣東兩歲女孩小悅悅相繼被兩車碾軋,而18名路人視而不見,揚長而去。令人震撼的又不僅是見死不救者的麻木與冷漠,最後一刻,58歲的拾荒阿婆陳賢妹把一雙溫暖的手伸給了小悅悅。
這個持續時間只有7分鐘的場景彷彿一面多棱鏡,引發了多側面的解讀,而每個國人也從中照見了自己。
“道德”,是2011年人們談論最多的關鍵詞之一,不僅因爲小悅悅的遭遇,還因爲一連串新聞事件一次又一次地觸動着國人的神經,比如大學生藥家鑫殺人案,比如集中曝光的食品安全問題。這些事遠非“道德”二字所能概括,一些極端案例已經滑向了違法犯罪。
2011年道德事件並非只有灰暗的記憶。“7·23”動車事故中的特警邵曳戎、杭州“最美媽媽”吳菊萍,讓人們再次見證了人性的光輝。
還有那些並非“非黑即白”的事,比如激起“助人爲樂反被誣陷”爭論的天津“許雲鶴案”。
2011年道德景觀的多面性指向一個難題:應當如何把脈當今中國社會的道德狀況?
記者回訪了“小悅悅事件”18個“見死不救”者,看到的是一種高度警惕的眼神。對於他們,鄰居評價:平時多少都有接觸,也不是那種特別冷漠的人。
如今,人們譴責的矛頭已不再集中指向那18個路人,更多的人捫心自問:換了我又會怎樣?這場波及全社會的譴責和反思本身就證明,中國人並未陷入集體麻木,中國人良知尚存。
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人的精神面貌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民主、效率、開放、平等、人道等現代理念注入了人們的內心,激發了社會空前活力。但同時,道德失範、誠信缺失現象也比較突出。
中國市場經濟經過多年的發展,積累了豐厚的物質財富,生活條件改善了,日子過好了,人們開始把更多的目光聚焦到精神層面。不久前,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提出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是興國之魂”的重要論斷。
2011年,中國現代化進程走到了一個新的歷史關口,“道德重建”成爲時代的呼喚。
【二問】今天的道德底線究竟在哪裏?
“道德底線”一詞,在2011年被反覆提及。儘管突破底線的只是少數人,但對整個社會道德建設帶來的危險卻不可忽視。
“地溝油”流向餐桌,被認爲是部分行業道德底線缺失的典型案例。爲什麼不法分子敢於鋌而走險?記者見到河南惠康油脂有限公司製售“地溝油”案主要犯罪嫌疑人柳某時,他承認,收購泔水油成本每噸約5000元,加工後賣價約8200元。據此算來,利潤率約爲40%。
這驗證了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引述的那段話:“一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會非常膽壯起來。”更值得深思的,是柳某這樣的心理基礎:“又不是隻有我一家幹這個。”
由此,人們看到的是一種“破窗效應”:在某種“不道德行爲比道德行爲獲利更多且沒有得到懲戒”的潛規則之下,一些人從事不道德行爲,便競相效仿,紛紛突破道德底線。
中央黨校教授周熙明認爲:“如果作爲現代制度得以正常運行的道德基礎結構被破壞,則必然會造成公民信心的喪失。”一旦底線失守成爲常態,我們將付出巨大代價,不論整個社會還是每個人。
值得欣慰的是,突破底線的行爲並沒有成爲主流。價值取向多元化的今天,尤其需要對基本道德底線形成共識;無論時代如何變遷,總有一些基本準則人人都應當遵守。比如這樣一些品格:愛國、誠信、守法、善良、友愛、敬業、公正、平等、孝敬父母、尊重他人、清正廉潔、關愛生命……
這是中華民族五千年來集體品格的傳承,也爲人類社會所廣泛認同。
【三問】重建道德,我們每個人應當做些什麼?
回訪杭州“最美媽媽”吳菊萍時,記者對一個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印象深刻。吳菊萍經常會上班早一點,到辦公室先給十幾個同事的電腦打開,這樣運轉速度會快一點,同事上班時就可以直接用了。
她這樣做的理由很簡單:“一個關心社會的人,首先要關心自己身邊的人吧?”
的確,我們的社會不僅需要英雄驚天動地的壯舉,更需要這樣一點一滴的友愛與溫暖的積累。
不論發生了多少不道德的極端案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仍是大多數人的牢固信念。而好人之所以被稱爲好人,就是因爲一些舉手之勞的小事,每個人都能做,區別僅僅在於他們做了,而我們沒有,忘記了“勿以善小而不爲”的千年古訓。
2011年諸多道德爭議事件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批判這樣一種態度:在網上是義憤填膺的批評者,在現實中又是冷漠麻木的旁觀者。河北青縣公益志願者團隊“快樂陽光QQ羣”羣主“小靜”說:“與其圍着幾件壞事爭來吵去,不如用心多去做點好事。”
周熙明說:“重新迴歸常識、常理、常情,那麼我們這個時代、這個社會的道德秩序就會更加完善。”
重建道德,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理應迴歸一個樸素的道理: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會變成美好的人間。
重建道德,需要人人從自己做起,從身邊做起,所謂“人人爲我,我爲人人”。
【四問】善良是美好的,也是脆弱的,該由誰來保護?
維護一個社會的道德秩序,僅靠良知是不夠的,還需要硬性的約束。正如中央黨校教授卓澤淵所說,“善良是美好的,也是脆弱的,它需要強有力的保護”。
一種保護來自於法律。法律自然不能與道德混爲一談,但是法律的制定和執行,對道德有着至關重要的影響。
記者回訪天津“許雲鶴案”當事人發現,目前此案還不能定性爲“助人爲樂反遭誣陷”,二審仍未結束。而天津市紅橋區人民法院的一審判決書卻被輿論質疑爲“和稀泥”式的裁判:推論已經隱含了“沒撞”的判斷,卻宣判沒撞人的人賠錢,無怪乎雙方不服。
且不論具體是非,可以確定的是,某些司法環節把握不當挫傷了公衆的道德情感。
不能用法律強制道德,但法律的主旨是懲惡揚善,懲治了惡,也就張揚了善。如果沒有做到這一點,就無異於鼓勵了非道德。如何從法律、制度着眼,增加不道德行爲的成本,讓“想惡者不敢惡”,已成當務之急。
另一種保護來自於政府部門的有效引導。與此相關的是,各級領導幹部理應成爲道德表率。
媒體也對道德建設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何弘揚社會正氣、推動道德重建,主流媒體尤其需要有更多擔當。同時應當防止偏離道德底線、炒作負面新聞的現象。
對道德的關注和討論,是一個民族的道德自覺,也是文化自覺。事實上,關於道德的討論幾乎伴隨了市場經濟誕生、發育的全過程。
中國倫理學會名譽會長陳瑛認爲,面對社會道德在轉型時期的波折,歷史上諸多有識之士沒有焦灼、衝動,更不只是嘆息、悲觀,而是清醒地看待、理性地分析,探索解決這些問題的道路和方法。這理應是我們當下的選擇。
新華社記者(據新華社北京上午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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