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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申
懷着感恩的心情,盤點過去的歲月,忽然很懷念我的小學老師。
一年級時我渾渾沌沌,記住是女老師,姓什麼忘了。二年級可記得牢:一滿腮青胡茬大漢,威風凜凜,站上講臺後,山大王一般。姓魯,我們尋思:魯智深就他這樣吧?
魯老師教語文,教得很好,但更好的是他把我們班鍛打成全校紀律最好的班。他的方法是言教不如身教,一擲二彈三墩,全部拿下。擲,居高臨下,看誰不守紀律,揚手就一粉筆頭。打中了,應該。打錯了,算敲警鐘。他愛打籃球,看哪都是籃筐。那一年,同學中小頭小臉的佔便宜,我們幾個臉大頭大目標大的男生中彈(含誤中)率很高;彈,用中指彈腦袋,砰的一下,起個包;墩,這招兒他輕易不用,只對付最不老實的。用手拎你肩頭,右腳兜你腿,撒手,咚,你屁股着地。怕墩壞,有時他會用腳墊一下。實踐證明,魯老師較早將外國軍校的方法引進中國小學,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我班同學都很頑強,抗擊打能力超過同年級學生。
三年級,魯老師去當專業運動員,班主任變成50多歲胡姓女老師。她在我們眼裏,是老奶奶,脾氣好,眼神不好。她的課就是我們的快樂時光。可小聲說話,看小人書,傳紙條,甚至互相研討:你說是楊七郎厲害還是岳雲厲害?當然胡老師也有法寶,即把被“留校”的人名寫在黑板右上角。但不守紀律的太多,常是不到半堂課,就剩左邊一點板面可供她寫字了,那她也不急。“留校”得家長來領,後果嚴重。後半堂課就都變老實,胡老師心善,講講就擦一個,下課了也擦光了。劉老師的善心對我們影響很大,下雪天有大嫂摔倒,我們十幾個人一擁而上,大嫂喊“嘿嘿把我飯盒都踩扁了”。
四年級的女老師年輕漂亮,讓我們感到教室裏陽光燦爛。但特別記住的卻是一位教作文男老師,北大中文系,那時有病休學,臨時代課。他上課愛念他寫的小說。有一次他念《冼星海在法國》,把巴黎的名勝都寫到了。我們問他去過巴黎嗎,他說沒去過,但寫文章可以虛構,只要合情合理。就那一堂課,把我算是點撥透了,不就是肚裏編嘛,這個好辦呀!打那我的作文水平突飛猛長,常當範文念給同學聽。可惜這男老師教了半年就走了,估計要教一年,除了我,還能出個作家。
五年級、六年級的班主任都是一個姓史的男老師,四十來歲吧,大方臉戴眼鏡,與《青春之歌》裏的叛徒戴餘很像。他教地理,教得不錯,但他將非洲肯尼亞叫賀尼亞。他又說普通話,我們以爲是多音字,查來查去也不念賀,於是背地裏給他起外號叫“賀尼亞的帶魚”。這位史老師不簡單,城府深,鏡片後的眼睛什麼樣,你看不清。但我們課下說他什麼,他都知道。小學畢業前,他突然叫我到辦公室,說:“國家號召一批學生去甘肅建設兵團,讓你去,你去不去?”我說得回家問問我媽。這事的後果是,我雖然考得很好,也未被一流中學錄取。但我不怨史老師,他讓我懂得背後不能議論人,特別不能給老師起外號。還有就是後來一流中學運動都鬧得兇,我這學校出身好的特少,我班纔出一個紅衛兵,於是就有驚無險地過來了。從這點說起,還得感謝史老師。
那時小學上半天課,五、六年級下午有輔導班,一月交六毛錢。新來個輔導員是女大學生,高個苗條,氣質極佳,一看就是大家閨秀。這位老師工作特別認真,對我也很好。轉年夏天一個星期天,她只帶我們五個同學去水上公園划船,把大家激動得夠嗆。等回來才告訴說她要去北京上學了。那一刻,三個女同學哭了,我們兩個男生沒哭,心想,往後不會再有老師帶我們去划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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