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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0日下午3點46分,開往邯鄲的D4527次列車在石家莊站啟動了。記者無心領略窗外的景色,拿出河北省邱縣人民法院香城固人民法庭庭長趙敬宏的先進事跡材料看起來,為采訪趙敬宏做最後的『案頭』准備。
還是在今年1月3日,記者在河北省『十佳親民法官』頒獎典禮上見過獲得『十佳親民法官』稱號的趙敬宏。他沒有『高大』的身材,也沒有『出眾』的相貌,但他的先進事跡打動了許多人的心。在頒獎典禮上看了他的先進事跡電視專題片後,記者一邊拍攝照片,一邊擦拭淚水。也就是從那時起,記者有了『走近』趙敬宏的想法。
到達邯鄲後,記者轉乘汽車,直奔香城固法庭所在的邱縣香城固鎮。
在法庭一乾就是26年
到香城固法庭已是下午6點30分,正是吃晚飯的時間。
趙敬宏和記者走進法庭食堂時,書記員汪西坤在熬粥、熱饅頭,人民陪審員尹風民在炒菜。記者掃了一眼:鍋裡炒的是白菜,櫥櫃存放的還是白菜。
『吃飯吧。』趙敬宏把記者引到餐桌前。直徑一米多的圓餐桌擺著一碗素炒白菜、一碗咸菜,顯得空蕩蕩的。
離開餐桌,記者注意到了食堂裡的一臺外殼打了補丁的舊式雙缸洗衣機。趙敬宏告訴記者,洗衣機是一家醫院淘汰下來的,法庭花180元買來後修了修。
『這樣淘汰下來的東西你們也用?』
『光算計怎麼省錢了,沒想那麼多。』
『你們夠艱苦的。』
『習慣了就不覺得艱苦了,法庭現在的條件比過去好多了。』
在接下來的采訪中,記者聽了一些趙敬宏的故事:
1986年,年僅21歲的趙敬宏被分配到香城固法庭。到法庭後,趙敬宏愣住了:四間平房、四張辦公桌、四把椅子、四張床、一條板凳、一個櫥櫃、一輛自行車就是法庭的全部家當,用水也要到幾百米外去挑。在庭裡,趙敬宏年齡最小,他每周至少挑兩次水,每次挑三擔,就這樣他挑了整整五年的水。一個周末,他和庭長騎自行車下鄉辦案,辦完案後天色已晚。庭長就近回家,趙敬宏只身返回。結果,自行車在半路爆了胎,他摸著黑、餓著肚子,推著自行車走了十幾公裡的路纔趕回法庭。
1989年4月他被任命為審判員,成為當時邱縣法院最年輕的審判員。1991年5月,趙敬宏離開香城固法庭,先後到邱城法庭、新馬頭法庭任副庭長,1998年1月回到香城固法庭後任庭長至今。
26年來,趙敬宏常年吃住在法庭。由於生活既沒規律又沒有保障,他在36歲時就患上了糖尿病,病情嚴重時血糖值高達14.6。他還患有嚴重的失眠癥,晚上最多能睡三四個小時覺,時常徹夜難眠,兩三天必須服一次安眠藥。盡管如此,一辦起案,他從不顧及自己的身體。
一天上午,他開庭審理一件交通事故人身損害賠償案件,中午沒吃飯,庭審進行到下午兩點多時他身體出現虛脫,連講話的力氣都沒有。趴在審判臺上休息幾分鍾後,他往嘴裡塞了一塊糖,堅持把庭開完。
一次他在審理一件離婚案件時,為了促成當事人破鏡重圓,他在晚上11點鍾把原告送到被告家,雙方最終重歸於好。趙敬宏回到法庭時已是次日凌晨1點。
在邱縣法院,趙敬宏在法庭時間最長,即便在全省法院,在法庭『紮根』26年的法官也屬『鳳毛麟角』。於是記者向趙敬宏『討教』:『你有過回院裡的想法嗎?』 『說沒有那是假,可我從來沒提過回去的要求。』
『院裡有過讓你回去的考慮嗎?』
『幾任院領導都考慮過,但我都放棄了。我對院領導說,在法庭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年輕人更需要照顧。在法庭工作的26年裡,我走遍了全縣7個鄉鎮、218個行政村,基層的社情、民情我都熟悉,我已離不開這片土地,離不開這裡的百姓。』 聽罷趙敬宏一番話,記者肅然起敬。
4000件案件實現了『四無』
主辦各類民商事案件4000多件,無一錯案、無一投訴、無一上訪、無一申訴——這是趙敬宏在法庭工作26年的個人『政績』。有人說這些『政績』是他多年用『親民』的實際行動換來的。
2月11日是星期六,趙敬宏要給新收案件的當事人送達訴狀和其他文書。將近9點,記者登上了法庭的小面包警車,想親身感受一下這位『十佳親民法官』如何親民。
汽車走了20分鍾後拐進了一個村,趙敬宏告訴記者,這是梁二莊鎮龔堡村,他們要給一件離婚案件的被告送達法律文書。
汽車進村後,因為先後有幾位村民和趙敬宏打招呼,汽車只得走走停停,先後停了三次。有的村民問候趙敬宏,有的村民邀請趙敬宏到家裡坐坐。記者有些納悶:趙敬宏的熟人怎麼這麼多?趙敬宏說,和他打招呼的幾位村民是過去案件的當事人,也有案件當事人親屬,案件都已審結,有的已審結幾年。記者雖然沒再問個究竟,但從幾位村民滿臉的笑容裡記者已經『讀』出幾個字:滿意、感激。
趙敬宏很快找到被告艾某的家,但已去北京打工的艾某沒有在家。
趙敬宏向艾某母親介紹了自己,又說明了來意。
艾某母親得知兒媳已到法庭提出離婚後,泣不成聲。
趙敬宏坐在了她身邊:『老嫂子,我們理解您的心情。我們也不想看到他們離婚,我們先做做工作,盡量把他們攏合到一塊兒,您放心吧!』
艾某母親的情緒平穩後,趙敬宏一字一句地囑咐她:『老嫂子,您打電話和兒子聯系一下,告訴他媳婦起訴的事,看他是什麼態度。您好好勸勸他,您是他母親,他聽您的。您把他的電話告訴我們,我們也打電話勸勸他。我們把電話留下,有什麼事您就找我們。』
接著,助審員崔東嶺把訴狀和其他文書遞給艾某母親,並一一說明。趙敬宏怕她聽不明白,又重復交代了一遍。
話別時,趙敬宏問艾某母親:『艾文奎現在怎麼樣,他幾個兒子管他嗎?』
『老艾挺好,兒子們都管他。』
原來,還是在1999年2月,趙敬宏審理了由該村村民艾文奎起訴的贍養糾紛案件。趙敬宏考慮艾文奎生活困難,為他減免了訴訟費。龔堡村離法庭遠,趙敬宏就上門調解。經過多方努力,趙敬宏不但為艾文奎妥善解決了贍養糾紛,還為艾文奎化解了其他家庭矛盾。結案後,趙敬宏除上門回訪外,每到龔堡村都要向村民打聽艾文奎的情況,艾文奎及家人非常感激。
隨後,記者跟隨趙敬宏來到艾文奎家。
已經75歲高齡的艾文奎患了腦血栓,記憶減退,但他一見趙敬宏既驚又喜:『哎呀,是趙庭長啊!』
趙敬宏在艾文奎和他老伴面前又是噓寒又是問暖。
老兩口高興地告訴趙敬宏,四個兒子都很孝順,現在他們住的房子就是四個兒子出錢建的。
艾文奎對趙敬宏說:『感謝共產黨,感謝法庭!要不是你們,我就活不到今天啦!我不能動了,要不早去看你們啦!』
趙敬宏離開艾文奎家後,艾文奎老伴拄著拐杖把趙敬宏送出很遠,趙敬宏怎麼勸老人也不肯回去。法庭的汽車走遠了,老人仍在深情地遙望。記者的心靈被震撼了,因為記者親眼目睹了好似影視片中母親送兒子的感人『場景』。
11點30分,趙敬宏又趕到梁二莊鎮徐申寨村給一件離婚案件的被告鄭某送達法律文書。不巧的是,鄭某已去南辛店鄉倪宋村布某的娘家接布某。趙敬宏得知後當即決定:暫不送達,利用雙方見面的機會調解。
12點10分,警車停在布家門口。當時,鄭某及其幾位親戚都站在布家門口。原來,他們接布某時被布家拒之門外。
一進布家,趙敬宏就著手調解。他一會兒和一方當事人談話,一會兒召集雙方協商,一會兒又去勸解布某的父母……僅『背靠背』和『面對面』調解就有十幾個回合。調解進行了兩個多小時,趙敬宏連一口水也沒顧上喝。經過一番努力,布某及其父母的態度有了明顯轉變。因雙方在協商『和好』協議內容時卡了殼,一時難以達成一致,趙敬宏便給雙方留下『考慮』的時間——這也是趙敬宏調解案件時常用的『緩兵之計』。
14點30分,趙敬宏等人餓著肚子離開布家。
至親離世他卻不在身邊
趙敬宏家在永年縣,距香城固法庭90多公裡。在法庭工作的26年裡,他一直與家人兩地分居,工作忙時一個月也不回家。所以,記者特別想聽趙敬宏家人『訴苦』。
2月12日下午,趙敬宏陪同記者來到永年縣西蘇鄉趙固村他哥哥的家。
記者說明來意後,趙敬宏哥哥找來兩張母親的照片,一張是老人的個人照,老人穿著簡朴,臉上透著善良和慈祥;另一張是老人和晚輩們的合影,是老人重病後照的,老人消瘦了許多、蒼老了許多。
趙敬宏的哥哥用低沈的聲音介紹了母親去世的前後:
那是2003年4月,老人經常說『胸口疼』,住進縣醫院後被診斷為胃癌。哥哥打電話把母親住院的事告訴了趙敬宏。當時正是抗擊『非典』的非常時期,趙敬宏擔負著包村任務。在他眼裡,家裡的事再大也沒有抗擊『非典』的事大。他把對母親的牽掛埋在心裡,把眼淚咽到肚裡,牢牢堅守在抗擊『非典』第一線,沒有到醫院看望母親一次。
家人非常理解趙敬宏,沒把後來發生的事告訴他。
母親在縣醫院治療一周後,轉到石家莊一家省級醫院。由於病情不斷加重,老人熬了十幾天後執意要回家。到家第二天,即5月21日凌晨,老人用微弱的聲音問:『我真見不到我小兒(指趙敬宏)啦?』之後,老人永遠閉上了雙眼。
在老人住院期間,趙敬宏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打電話問候母親。母親去世後,哥哥給他發了一條短信:『以後不要打電話了,影響母親休息,有事發短信。』哥哥接到趙敬宏短信後都是這樣回復:『母親沒事,不要掛念,安心工作。』
母親去世一個月後,趙敬宏回了家,他一面痛哭一面用手使勁抽打自己的臉。
趙敬宏十分內疚地說:『母親住院時我沒盡孝,母親去世時我沒守在母親身邊,這是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與趙敬宏哥哥話別後,記者直奔永年縣城。吃罷晚飯,記者來到理想城小區趙敬宏家。
『老趙在外20多年,他不容易,你也不容易,我今天就是來聽你「訴苦」的。』記者一番『開場白』後,趙敬宏妻子提起了辛酸的往事:
1989年大年初二,他們的第一個女兒出世,孩子誰見誰愛。9月的一個星期六晚上9點多鍾,趙敬宏從法庭趕回家。妻子告訴他,女兒病了,高燒不退。趙敬宏和妻子抱著女兒摸黑出去給女兒打了針、輸了液,『土法』也用了,但孩子病情一直不見好轉。第二周周一早晨7點,趙敬宏准備去上班,妻子對他說:『孩子病成這樣,你別上班了。』可是,趙敬宏已經約了一件宅基地糾紛案件的當事人當天下午到法庭接受調解。趙敬宏對妻子說:『我去單位請個假,下午就回來。』
當天下午,趙敬宏按時召集雙方當事人調解。雙方當事人積怨較深,調解未果。第二天,趙敬宏又上門做當事人的思想疏導工作,雙方當事人態度有所改變。第三天,趙敬宏又花費一整天時間繼續調解,最終徹底化解這起持續了20多年的糾紛。調解結束後,趙敬宏向庭長提起孩子有病的事,庭長埋怨他:『你怎麼不早說!』
星期四上午,趙敬宏風風火火趕回家,一進屋他急切地問妻子:『孩子呢?孩子呢?!』妻子失聲痛哭。聽到女兒夭折的噩耗,趙敬宏如晴天霹靂!
原來,趙敬宏在星期一上班後,孩子的病情在星期二傍晚突然加重。因為法庭沒有電話,無法與趙敬宏聯系,不知所措的妻子就讓趙敬宏哥哥找來一輛汽車,把奄奄一息的孩子送到醫院。醫生斥責道:『孩子都成這樣了怎麼纔送來!』醫生雖然全力搶救,但還是沒有保住孩子的命。
『當時我要是在家,要是早把孩子送到醫院,孩子就不會沒。』趙敬宏時常這樣自責。
趙敬宏愧對家人的何止是這些:
第二個女兒上小學二年級時,他們家從農村搬到永年縣城,女兒上學都是妻子接送。妻子被調到一個距縣城30多公裡的農村供電所後,每天早出晚歸,不到10歲的女兒只能自己買午飯;趙敬宏的岳父患肺癌後,住了50多天的院,趙敬宏沒請一天假;妻子生病,需要手術,一直等趙敬宏請假,可等了幾年趙敬宏也沒請一天假,妻子至今未做手術。
『等她退了後讓她到邱縣去,我就不用來回跑了,我就可以更加安心地工作了。』已欠家人許多許多,可到頭來他還是處處想著工作;他多次向妻子許願調回永年,可26年過去了,他不但沒調回,還要把妻子『拐』走——這就是顧『大家』不顧『小家』的趙敬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