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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杜甫墓紀念館裡的杜甫塑像。
今年清明節前夕,一位游人在杜甫墓地祭奠杜甫。
杜甫江閣旁邊的杜甫詩碑。
文、圖范亞湘今年是詩聖杜甫誕辰1300周年,官方的紀念活動尚在謀劃中,但前不久杜甫突然在網絡爆紅,關於他的涂鴉圖片在微博上瘋轉。在這些對語文課本圖片的『再創作』中,杜甫時而肩扛機槍,時而揮刀切瓜,時而身騎白馬,時而腳踏摩托……被網友戲稱為『杜甫很忙』。
距今1241年,杜甫所生活的那條船,大約在長沙湘江邊的南湖港系了一年,其中大部分時間,他住在被稱為『江閣』的小樓裡,後人考證,這個江閣就是長沙驛附近的客棧,在今大椿橋一帶。杜甫最後兩年的生命是在湖南度過的,其中一年半就在長沙,這期間——
壹
杜甫系舟的地方可能在南湖港,那時此地長著許多楓樹
唐大歷四年(769年)秋的某日,蘇渙坐轎子來到杜甫系在湘江邊的船上,給他朗誦了自己的新作。杜甫大為贊賞,稱自己『白間生黑絲』,白頭發裡面都長出黑頭發了,於是和蘇一起游遍了長沙城。
這是杜甫來長沙的第一年。之前他在夔州(今重慶奉節縣)吟出『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絕唱後,經湖北宜昌和荊州,於當年冬天底到達洞庭,第二年春天,溯湘江而上經喬口、銅官、新康進入長沙。
杜甫來湖南,是來投靠他年輕時結識的好友韋之晉的。韋當時擔任湖南都團練觀察史、衡州刺史。不料到衡陽後,韋之晉又改任潭州(今長沙)刺史了,杜甫只得返回。據著有《杜甫湘江詩月譜》的學者丘良任考證,朝廷任命韋之晉的公文在農歷二月二十二日發出,杜甫農歷三月初二纔行至湘潭鑿石浦,未到衡陽前韋可能已經離開,兩人在湘江失之交臂。
杜甫初過長沙寫了《雙楓浦》一詩,記述了泊舟的地點和當時心境。
他把船停在一個叫青楓浦的地方,那裡的兩棵楓樹已經折斷了。他希望江邊的地方官員給個棲身之所,讓自己像在長安一樣。此時期,杜甫有詩雲: 『浪足浮紗帽』,表明自己也是朝廷的工部員外郎,需要得到地方官吏的接待。
歷史學家陶先淮根據《水經注》『湘水又北,左會瓦官水……又經船官西,湘州商舟之所次也,北對長沙驛,郡在水東、州城南』的記載,和《湘城訪古錄》『船官,列瓦官水之下,是亦水口也。瓦官水,今為靳江。靳江之下,湘水之東,只有南湖港與《注》雲「北對長沙驛」之形勢相符』的闡釋,推斷杜甫系舟的地方在南湖港。
『南湖港是湘州商船的集散地,杜甫從喬口、銅官、新康沿湘江主航道來長沙,肯定是把船停在南湖港了。』據陶考證,湘江流經長沙一段又叫青楓江,兩岸多楓樹,這個叫青楓浦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南湖港了。
杜甫從衡陽回長沙後,把船就系在南湖港。
4月2日,記者在長沙城內看到的南湖港,已經是一片堤壩之內的居民區,幽靜的小巷無法讓人想像1200多年前這裡的波光岸影。
貳
杜甫曾希望在岳麓山建一座草堂,並在長沙安度餘生
當年,在晉代古寺麓山寺前,杜甫發現一方巨碑是闊別20餘年的故友李邕撰文並書寫的;進入古寺殿堂,他又讀到50年前著名詩人宋之問的題壁詩,字跡依稀可辨,詩中的懮憤也清晰可感,這些引起了杜甫意外的驚喜與感慨。於是,他寫下了《麓山道林二寺行》。詩中極力描摹山寺宮牆的壯麗,松道的清涼,以及蓮池金和宏門高殿,結句是:『一重一掩吾肺腑,山鳥山花吾友兄。宋公放逐曾題壁,物色分留與老夫。』意思是重重掩掩的山林是我的肺腑,山鳥山花是我的朋友弟兄,宋子問放逐嶺南路過這裡曾賦詩題壁,但他還留了一份景色給我歌詠。直到今天,這首詩中的聯句『寺門高開洞庭野,殿腳插入赤沙湖』仍題刻在麓山寺觀音閣前的檐柱上,成為描繪這座古寺的千古絕響。
麓山寺現在還在,有人說玉泉就是寺旁的白鶴泉,其實,寺就在泉的附近。道林寺已不存在,陶先淮根據劉長卿的一首詩判斷它就在『麓山寺右下方,湖南大學、湖南師大後的峽谷靠近師大這邊』。現在這一帶還大樹參天,地勢陡峭,和詩中描寫相符,但山下赤沙湖已找不到痕跡。
杜甫寫這首詩的時候,已經找到生活上的依靠,心情難得的輕松。此時他右手癱瘓、一只耳朵聾,並且患有肺病、糖尿病等疾病(杜詩中有表述),忠君報國已力不從心。他甚至希望在岳麓山上建一座類似在成都的草堂,並在岳麓山安度餘生。他站在岳麓山上,俯望長沙城,『桃源人家易制度,橘洲田土仍膏腴』隨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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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門外的『江閣』裡吟詩會友,生活也還愜意
從入長沙,到魂歸湘江,杜甫與長沙結下了不解之緣,作詩50餘首,留下了『夜醉長沙酒,曉行湘春水』,『樹蜜早蜂亂,江泥輕燕斜』,『著處繁花務是日,長沙千人萬人出』,『不見定王城舊處,長懷賈傅井依然』,『寺門高開洞庭野,殿腳插入赤沙湖』等名句。
初來長沙時,杜甫寄居舟中,船常停在南湖港。南湖港附近的長沙驛樓也就成了杜甫送別友人的地方,從『杜陵老翁秋系船,扶病相識長沙驛』,『江畔長沙驛,相逢纜客船』等詩句可窺見當時的情形。
稍後,杜甫在小西門外的湘江邊租佃了一間簡陋的樓房,因樓房面臨湘江,『詩聖』將其取名為『江閣』。杜甫在詩中曾多次對『江閣』有過描繪,《江閣對雨有懷行營裴二端公》有雲:『南紀風濤壯,陰晴屢不分。野流行地日,江入度山雲。層閣憑雷殷,長空面水文。雨來銅柱北,應洗伏波軍。』在《雨》一詩又雲:『山雨不作泥,江雲薄為霧。晴飛半嶺鶴,風亂平沙樹。明滅洲景微,隱見岩姿露。』可見當時『江閣』面對湘江,雲掩薄霧,鶴舞白沙,流潦滿野,日照其中,橘洲景色忽明忽滅,麓山岩姿若隱若現。
這段顛沛流離的日子裡,『江閣』成了杜甫惟一可以安身的地方。在這裡,杜甫不僅得到了暫時的安寧,還結識了不少新舊朋友,蘇渙就是其中之一。蘇渙年輕時闖蕩江湖,後考取進士官至御史『佐湖南幕』。他雖身在官場,卻獨來獨往,不交州府之客。一天,蘇渙特地來到江閣訪問杜甫,兩人飲酒品著,談詩論文,極為融洽。杜甫十分贊賞蘇渙的纔氣,稱他『方力素壯,辭句動人』。次日回味,仍似聞金石之聲,將近作《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爾遣興,寄近呈蘇渙侍御》相寄,『茅齋定王城郭門,藥物楚老漁商市。市北肩輿每聯袂,郭南抱瓮亦隱幾』,就出自此詩。杜甫自從結識了蘇渙後,兩人過從甚密,引為患難之交。
在長沙,杜甫還有一次意外的奇遇。他在湘江邊散步,居然遇見故友李龜年。李龜年是開元、天寶年間唐廷音樂機構『梨園』的首席樂師,安史之亂流落湖南。杜甫少年時寄寓洛陽姑母家中,多次在歧王李范和殿中監崔滌的府第聽過李的歌聲。二人在流浪中他鄉遇故知,歡喜感慨中,杜甫寫下《江南逢李龜年》:『歧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時局的動蕩、國家的盛衰和個人的悲歡盡寓於短短四句之中。
從這些詩不難看出,雖然杜甫在長沙時生活談不上『幸福』,但不忙也不閑的他卻因為被長沙的人文地貌吸引以及所遇見的朋友,而有些愜意的滋味。
在長沙,杜甫曾經去過的地方
南湖港
舊稱青楓浦。船官所在地,當時湘江流過長沙時的口岸。
長沙驛
在今大椿橋一帶,當時的長沙車站。
潭州府署
在南湖港北岸。
江閣
據稱即長沙驛前的南樓,『車站招待所』 。
橘子洲
杜甫曾逃難於此。
定王臺、賈傅祠
杜甫有『不見定王城舊處,長懷賈傅井依然』詩句。
臨觀、湘西古渡
前者即靈官渡。分居東西兩岸,『裡人(長沙市民)最稱便』 。
麓山、道林二寺
前者仍在,後者已毀。
赤沙湖
在岳麓山腳,今已不存。
說明:『茅齋定王城郭門,藥物楚老漁商市。市北肩輿每聯袂,郭南抱瓮亦隱幾。』說明杜甫的足跡,遍布當時的長沙城區,且是和一個叫蘇渙的年輕人一起游覽的。
杜甫在湖南度過最後時光並長眠三湘
那時候的湘江,橘洲並不止一處,浮在江中央的各洲遍種橘樹,唐朝另一個詩人張九齡過長沙時寫道:『兩邊楓作岸,數處為橘洲』。可見楓樹和橘樹在湘江流經長沙這一段的壯觀景象。『那時候的橘子洲可能是由許多小洲組成的,洲與洲之間可行船』,陶先淮根據多年研究描述。
誰也不會想到,韋之晉和杜甫相見後幾個月就去世了。更不會想到,新刺史到任後發生內亂,刺史被殺,杜甫從長沙城逃出來,跳到開往橘子洲的一艘船上,『蕭條向水陸,汩沒隨漁商。……參差走洲渚,舂容轉林篁。』這個幾個月前他還贊頌的膏腴之地,竟成了避難的處所。
770年(唐大歷五年)4月,湖南兵馬使臧玠舉兵為亂。為避戰火,杜甫半夜溯湘江往郴州投靠為官的二十三舅。船至耒陽方田驛,遇大水不能前行,半旬不得食物。耒陽縣令聞之送予牛肉白酒。無奈,杜甫只好掉轉船頭返長沙居江閣。暮秋思歸故裡,孤舟入洞庭。因重疾復發,資費用盡,只得溯汨羅江往昌江縣(今平江)投友求醫。不幸病逝於縣治寓所,葬於小田天井湖。其子宗武、孫嗣業留下守墓,杜氏自此繁衍,一脈相傳。
杜甫墓坐北向南,墓為圓形土堆,墓前立青石碑,上刻『唐左拾遺工部員外郎杜文貞之墓』。墓前是清光緒十年重修的杜文貞祠,兩進一天井,內有官廳、鐵屏詩社等,祠門正上方有青石匾,上刻『詩聖遺阡』四字。宋朝王得臣有詩嘆雲:『水與汨羅接,天心深有存。遠移工部死,來伴大夫魂。流落同千古,風騷共一源。江山不受吊,寒日下西原。』對屈原與杜甫這兩位偉大愛國詩人死於一地,葬於鄰近,有無盡感慨。
長期照看杜甫墓地的當地村民陳松柏介紹,現在杜甫的後人在平江已經傳了60代達1600多人,『每年清明節,杜甫後裔都會在墓地舉行大規模的祭奠活動。』
不過,在湖南,杜甫還有一處墓地。是年,杜甫因貧病交加,死於耒陽至衡陽湘江舟中。給杜甫送食物的那位好心的縣令治葬築墓,背經向南,墓周砌石欄,正面有南宋石刻橫貼有『唐工部杜公之墓』。但此處墓地因與杜甫遇大水而折返長沙和洞庭的記載不大一致而經不起仔細推敲。
杜甫在湖南留連了一年多,度過了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留下詩作近百首。這些詩篇是杜甫生命的最後年月、也是他一生中最潦倒的時刻所作的,因此大多是淒涼漂泊生活的寫照,表現了他暮年落魄江湖而又關心天下安危與百姓疾苦的感情。雖然杜甫的死有種種不同的傳說,但肯定無疑是在三湘這塊他度過了最後歲月的土地上逝世的。在杜甫誕辰1300周年之際來細說這段歷史,後人仍難以肯定:這究竟是湖南的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