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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機廠僅存的一處老宿捨宋業國供圖
○麗華日化50年代商標黃欣供圖
那一片農民家裡的戶口本、購糧證和城裡居民一樣,只是多了一個橡皮圖章刻下的兩個字『菜農』,就多這兩個字,和城裡居民的待遇相差甚遠。他們屬於農業戶口,不屬於城市戶口。說到底還是農民。好在離城市很近,又生活在工廠區內,因此,他們也自得其樂。
東門口多出了許多『菜農』
在工廠區,除了這麼多工廠就是職工宿捨。各廠的宿捨基本上都是在廠區的周圍,也有例外,在大通路上就有個聯合宿捨,是模型廠、搪瓷廠、面粉廠、針織廠等合伙建的。那時的職工宿捨基本都是仿蘇聯的二、三層小樓,中間是過道,南邊是臥室,北邊是廚房、衛生間,也有衛生間是共用的。一家一戶,戶型基本一樣。臥室也就能擺下一張床,加上大衣櫥,一張條桌。人在裡面走動,只能側著身子,什麼叫『屁股擠牆牆開裂』?這就是。我到我的同學家去玩過,你別看上海人住的房子小,但是家裡總乾淨整潔,那床肚、桌肚都塞滿了東西;還有人家在牆上做兩個支架,搭上一塊木板,就形成了一個小閣樓,我的同學就睡在這樣的閣樓上,那兒是他的一片天地,他很驕傲,也很滿足。
東門外原本是一片莊稼地,被這麼多工廠和職工宿捨一分割,已所剩無幾。世世代代以種田為生的農民,一部分適齡青年被招工進了工廠,一部分由於工廠征地,作為附加條件進廠做了合同制工人,那田已是零零散散不成片,已不適合再種小麥、水稻了,大部分改為種蔬菜,以保障合肥東門外那些居民日常生活。那一片農民家裡的戶口本、購糧證和城裡居民一樣,只是多了用橡皮圖章刻下的兩個字:『菜農』,就多這兩個字,和城裡居民的待遇相差甚遠。他們屬於農業戶口,不屬於城市戶口,說到底還是農民。好在離城市很近,又生活在工廠區內,因此,他們也自得其樂。一方面家家都有在工廠上班的人,一方面家家又有田種,他們自嘲是『亦工亦農』。既是城裡人又是農村人,其實他們既不是城裡人,又不是農村人,是一群游離於農村、城市的邊緣人,在工廠區這片土地上,活得優哉游哉。
工廠區中間有個菜市,工廠區菜市在荻港路東邊,在這菜市裡買菜的大多是附近工廠的人,其中以上海人居多。賣菜的,基本上是附近的『菜農』。菜農們種的菜無論從數量還是品種上來說,遠遠不能滿足那些上海人的需要,比方上海人愛吃的蝦、蟹、螺螄,當地是不多的,必須要從外地弄來,那時不准私人販運,那叫投機倒把,是要治罪的。怎麼辦?有人利用這個機會,偷偷地跑到上派、三河等地買過來,再在工廠區菜市賣出去,從中賺一點差價,這買賣過程都是偷偷的,買賣雙方都得益。我們管從事這種營生的人叫菜販子,那時在工廠區附近的菜農們有不少人從事這種工作。
土雞蛋換舊衣服
上海人精打細算是名聲在外,上個世紀90年代前,是計劃經濟時期,但凡日常用品基本全部憑票供應。糧、油、布、鹽、煤球、肉、豆制品、餅乾、奶粉等等統統要憑票,其中以糧票、油票、煤球票最為金貴,在這幾種票的背後都印有『不准買賣』的字樣。那時做糧票、煤票生意的人很少,因為那是違法的,是要坐班房的,但是用土特產從城裡換一點糧票的人還是有的。
在工廠區安紡職工宿捨,住著一對小夫妻,家裡還有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女兒,夫妻倆都是上海人,在上海的親戚常常從上海寄來一些小孩的衣服,很洋氣。一天,來了一位農村老大娘,拎了一籃子雞蛋敲開了他們家的門:『儂做啥麼以?』大娘顫歪歪地說:『大兄弟,你們家有小孩不穿的衣服嗎?我想用雞蛋和你們換,我家剛添了個孫女,自家的雞下的蛋,捨不得吃,換兩件小衣服給孫子穿。』小兩口正為家中到處堆放的女兒不穿的衣服發愁,再說上海人特別愛吃這種農村的土雞蛋,平常買都買不到,這不一個要補鍋,一個鍋要補,連忙從櫃子裡揀了頭十件女兒不穿的衣服,幾乎換了大娘的一籃子雞蛋,大娘看著這一堆小衣服,眉開眼笑又說:『大兄弟,還剩幾個雞蛋都給你,你能不能給我幾斤糧票,我給孫子買一點面條。』上海人飯量小,一頓吃不了多少,家中總有一些多餘的糧票,又不能賣,就給了大娘十斤糧票。臨走還囑咐大娘,你過一段時間再來,我將家中不穿的衣服整理一下,都給你吧!大娘高高興興地走了,小兩口也樂得屁顛屁顛的。
這事使大娘茅塞頓開。大娘有兩個兒子在城裡做瓦工,沒糧票買不到吃的,每個把月就回家背上一口袋米去市裡。於是大娘三天兩頭在工廠區的宿捨裡轉,家裡的雞蛋換完了,就從集鎮上買,除了雞蛋,她還帶上老母雞、花生米,這些都是上海人的至愛,沒多久,老大娘的孫女渾身上下穿的都是上海產的衣服,花枝招展,就像一個上海小囡,有了糧票,兩個兒子再也不用背米上城打工了。這事很快就在工廠區和農村傳開了,時間一久,農村人也不再走街串巷了,而是在工廠區菜市擺攤守株待兔。傍晚你到工廠區菜市看看,那一溜邊擺滿了土雞蛋、老母雞、花生米,那都是拿來換舊衣服和糧票、煤球票的,上海人和合肥農村人互相調劑從中都得到了實惠。
-後記
前不久,我又去了一趟工廠區。順著我記憶中的路去尋找我舊時的工廠區,可是,除了聯合宿捨還在,大部分都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原來那喧鬧的工廠早已不存在了。隨著合肥城市大建設的步伐,原來那些廠區大部分都已變成了高檔住宅和現代道路,在這中間留下了一處處混凝土堆積的廢墟,不久也將被別樣建築或綠色植物所替代。沿途我拍了一些照片,無非是想證明照片上的高層建築,在上個世紀60年代是某某廠,以勾起我們同齡人的甜蜜而辛酸的回憶。我想和兒時的上海伙伴一起執手說:我們熱愛合肥。
說明
3月23日本周刊編發《廬州農事》一文中,有三小節內容:『摜禾桶』、『雙搶』、『看場地』,系作者摘引自《巢湖文化全書——民俗文化卷》,該卷由蔡善康先生主編。特此補充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