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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賓語錄:
·網絡流行語說明,在互聯網的世界中,網友掌握主導權的大眾性議程設置正在發揮作用。
·“吊”字既不高尚也不雅觀。但是,正因為它既不高尚也不雅觀,它纔獲得了某種挑釁性、某種諧趣性、某種標志性和某種力量感。
·“吊絲”現象體現的是當代社會的普遍存在的無力感和失范感。一種無力感和被剝奪感蔓延開來,並以一種近乎網絡狂歡的方式釋放出來。
·文化建設不要有潔癖,文化管理要把槍口抬高一寸。甚至可以說,要給所謂的“低俗”留下一定的空間,以便保持文化自身的活力和自我修復的可能性。
輿情背景:
“吊絲”這個並不雅馴的新詞,從百度貼吧“李毅吧”傳出後,迅速躥紅網絡,讓成人社會大驚失色。“吊絲”是指那些農村或城鎮草根出身的年輕人,在城市的繁華中找到一份卑微的工作,缺乏開拓新生活的機會和勇氣,自嘲或稱呼同伴“窮挫矮”。在他們的另一極,是家庭背景不凡的“高富帥”,特別有女孩緣,而讓“吊絲”成為流水般感情際遇的“備胎”。
有網友感慨:打破士族門閥制度,庶族進入社會管理層,這是1000多年前中國社會制度曾領先世界政治史的重大舉措,但今天,傳統的門第觀念悄然回潮,“拼爹游戲”從幕後走到臺前。網友呼吁政府和全社會大力維護起點的公平和機會均等,莫讓“個人奮斗成為了笑話,崇高理想變成了神話”。
會商嘉賓:
張跣: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中文系主任,中國寫作學會會員,現代寫作學會理事。
主持人:
翟薇,人民網輿情監測室主任分析師。
會商實錄:
主持人:“吊絲”這類網絡語言在互聯網上如此流行,您認為是什麼原因?
張跣:“吊絲”是最新流行的網絡語言的一種。網絡流行語的類型范圍非常廣泛,它是網民智慧的火花,同時也是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對大眾表達的集中展示。網絡語言不僅反映著網友和大眾的悲喜愛恨,更集中體現了他們對於處於轉型期的社會現實的復雜的價值觀。無論這些網絡流行語的作用是積極抑或消極,它所傳達的民意都是不可忽視的。因為,任何一個流行語的產生和發展變化,都不會以個體或者少數人的意志為轉移,它是社會集體意志的產物,是社會集體創造的成果。
相對於主流媒體的正式的或者說是正統的用語,網絡流行語是另類的,體現的是一種亞文化。網絡流行語的迅速泛濫,和主流媒體的議程設置有關系,尤其是和“主流媒體”與“自媒體”在功能定位、價值取向上的強烈反差密切相關。毋庸諱言,“主流媒體”偏重文化宣傳而輕視信息傳播,加之在構建宏大敘事的過程中過於功利化,人們對它通常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而以論壇、博客、微博等為代表的“自媒體”經過最近幾年的“野蠻生長”,反而變成了某種程度的“新主流媒體”,成了普通民眾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網絡流行語說明,在互聯網的世界中,網友掌握主導權的大眾性議程設置正在發揮作用。
主持人: “吊絲”成為網絡熱詞,對此有不同的解讀,有人認為自稱吊絲純屬自嘲,而有的人則認為,調侃“吊絲”透射著某些人的優越感。在您看來,他們是出於一種什麼心態?
張跣:“吊絲”一詞意義很豐富,運用的方式和語境也非常廣泛。不同的人對此有不同的解讀是正常的,也各有其合理性。我個人認為,“吊絲”一詞既有自嘲的成分,也有某種程度的優越感,但自嘲的成分遠遠大於優越感的成分。“吊絲”更多的透漏出來的是一種無奈,一種面對現實世界的無力感。自稱“吊絲”的人,既不是為溫飽疲於奔命的真正的社會底層,更不是那些佔據較多社會資源和話語權力的社會中上層,而是一批正在奮斗中的青年人。他們通過多年的打拼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對自己的未來發展有一定的希冀和想象,但同時,面對日益沈重的發展的壓力、面對社會不公、面對上昇空間不斷地被擠壓,他們只能是自我排解、自我安慰、自我解嘲。如果說他們有某種程度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也僅僅是因為對自己個人能力的些許的肯定。
主持人: “吊絲”爆紅,也引來了反彈。有文化學者在微博上批判說,“吊絲文化”是一種對社會拜金風潮的無奈摻雜的產物,亦充滿了格調不高的低俗氣。您認為該怎樣看待諸如吊絲之類的似乎不雅的網絡詞匯?它對我們的文化產生怎樣的影響?
張跣:“吊”字既不高尚也不雅觀。但是,正因為它既不高尚也不雅觀,它纔獲得了某種挑釁性、某種諧趣性、某種標志性和某種力量感。對待它所反映出來的消極意義,其實我們既不必過度闡釋,更不必過於緊張。不要首先用道德的大棒去敲死它,而是因理解它、分析它,尋找它的深層的社會的和文化的原因。另外,我個人認為,文化建設不要有潔癖,文化管理要把槍口抬高一寸。甚至可以說,要給所謂的“低俗”留下一定的空間,以便保持文化自身的活力和自我修復的可能性。這一點至關重要。
主持人:很多人認為,“吊絲”是弱勢群體,而與之相對的“高富帥”則是既得利益者,而“逆襲”(即挑戰)高富帥就成了“吊絲”們的使命。這種網絡隱喻暗示了怎樣的社會現實?
張跣:當代社會現狀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歷史的、文化的、經濟的、政治的、國際的,它有很多問題,甚至在一些基本的價值觀和文化館上存在著某種程度的分裂,這是社會現實。但是如果認為,“吊絲”是弱勢群體,而與之相對的“高富帥”則是既得利益者,這顯然過於簡單化,並且暗示著一種界限分明的社會對立,實際上,二者之間的界限明沒有那麼清晰。當然不可否認,“吊絲”的流行折射的是社會資源和話語權分配方面的深層原因。
主持人:現在的網絡上很流行通過惡搞、反諷等方式表達對社會現狀的不滿,吊絲只是代表之一。拋開網絡流行文化,您認為現實中如何消除這種發展壁壘?
張跣:“吊絲”現象體現的是當代社會的普遍存在的無力感和失范感。與此相關的各種惡搞、反諷等方式主要是基於互聯網時代的一種基本矛盾:現實世界中日益深化的科層化、社會分化同網絡世界特有的扁平化、同質化之間的矛盾。社會結構本身限制了某些社會成員通過正常的途徑獲得資源、掌握話語權並達成自身目標的機會,於是,一種無力感和被剝奪感蔓延開來,並以一種近乎網絡狂歡的方式釋放出來。如果說這是一種發展壁壘的話,那麼要消除這種壁壘無非兩個基本方法,一是發展,在發展中調整和改革社會資源和話語權的分配方式,二是傾聽,傾聽那些以往聽不到的聲音,關注那些以往被漠視被忽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