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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書局國語讀本》重印時封面
『先生,早。』『小朋友,早。』
《開明國語課本》重印時封面
《新國文》收錄的《鐵達尼郵船遇險記》
文/羊城晚報記者董柳圖/受訪者提供
100年前的六月,即泰坦尼克號沈沒兩月後,民國小學課本便收錄了此次著名的沈船事件:『船既遇險,船長督率船員,百計救護。既知無可為,乃發令下小艇,又令男子退後,婦孺登艇,男子聞令即退,穆然無有喧嘩者。婦孺既畢登,男子以次登艇時船已就沈,其不及艇者,或植立船上,或躍入海中,無有出怨語者。』
今年『六一』前不久,泰坦尼克號沈沒百年之際,作家趙長天從媒體上看到上面這則消息,深有感觸。身為上海市作協副主席、《萌芽》主編及新概念作文大賽的發起人,早在7年前,趙長天就曾接觸到一批民國小學課本,並揮然寫下一篇名為《舊書新讀的意義》的序言。
1偶遇《鐵達尼郵船遇險記》
10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沈陽的收藏者詹洪閣在北京看到了一本封面泛黃的線裝古籍。當時這本名為《新國文》的民國小學課本還在一位北京收藏家手中。
翻閱中,兩篇課文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本由『教育部審定』、『商務印書館發行』的『共和國教科書』中,他發現了兩篇關於《鐵達尼郵船遇險記》的課文。詹洪閣注意到,鐵達尼郵船沈沒於1912年4月,而該書編寫於1912年6月。
花錢買下書後,詹洪閣開始研究起來。共600餘字的《鐵達尼郵船遇險記》在課本第15課、第16課。
『當時沒有廣播、電視,這篇課文估計綜合了當時報紙的報道。』查閱史料後,詹洪閣向羊城晚報記者分析,這或是辛亥革命後最早的民國教科書,『很重視時政性、大事件,可見那時的快速反應』。
詹洪閣對課本中記錄的感人一幕印象深刻:遇險後,船上電燈亮如白晝,樂工照常演奏著樂曲,時間久了,樂工將此前演奏的歡快的曲調改為莊重的歌調,最後,歌聲伴隨船沈入海底。另外,『船中有郵局職員五人,因救護郵件遂以身殉職。』
『這些體現了人道主義精神和奉獻精神。』詹洪閣指出這兩篇課文對當時孩子們的積極意義。
《新國文》的『編輯大意』載明,課文『注重自由平等之精神、守法合群之德義,以養成共和國民之人格』;『表章中華固有之國粹,以啟發國民之愛國心』;『矯正舊有之弊俗,以增進國民之智德』;『注重博愛主義,推及待外人、愛生物等事,以擴充國民之德量』等。
對此,趙長天表示,中國教育在民國時由私塾教育轉為現代教育,五四以後始有現代學校,當時這一轉變,一個很好的現象是出現了科學。拿『編輯大意』來說,它比較注重傳統和西方的新觀念,並將兩者結合。
趙長天還分析了老課本的兩大特點:課本幾乎都是文化大家直接編寫,有的不止編,很多都自己寫、自己畫,『編寫小學課本的人,多是有名的文化人,像葉聖陶、豐子愷』;另外,課本注重闡述做人的一些基本道理。
2小學語文課本必是兒童文學
《新國文》發行十多年後,一套《開明國語課本》也影響了一代小學生,並在近年風行起來。
『給孩子們編寫語文課本,當然要著眼於培養他們的閱讀能力,因而教材必須符合語文訓練的規律和程序,但是這還不夠。小學生既是兒童,他們的語文課本必是兒童文學,纔能引起他們的興趣,使他們樂於閱讀,從而發展他們多方面的智慧。』《開明國語課本》的編寫者葉聖陶在書的扉頁中寫道。
這套上世紀30年代初出版,由葉聖陶親自編寫、豐子愷書寫並繪插圖的教材中,一頁一課,每課配有插圖,人物、花草、蟲鳥,與顏體楷書搭配,傳統氣韻躍然紙上。
葉聖陶之子,作家、教育家葉至善曾回憶:『初小第一冊第一課只兩行:一行是「先生早!」孩子們的口吻;一行是「小朋友早!」老師的口吻……把這兩句放在第一冊開頭,似乎還有些講究。開學那天,初小一年級生是頭一回跨進學校,覺得什麼都既新鮮又陌生。見著老師,他們上前去鞠了躬,問了好;老師微笑著歡迎他們。等到上國語課,老師發下課本,他們翻開一看,方纔那溫馨的一剎原來已經寫在課本上了……教課的老師如果善於啟發,定能使孩子們感到學習的快活……』
而第18課《太陽》一文:『太陽,太陽,你起來得早。昨天晚上,你在什麼地方睡覺?』上海中小學語文教材主編徐根榮認為,這樣的問題,很多小朋友可能都曾有過,而課文正借他們之口寫出了兒童最為寶貴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豐子愷之女豐一吟至今還記得大姐對她說的一篇課文:『爸爸在園裡種菜,弟弟問:「為什麼不種花?」爸爸說:「要種的,先種菜,後種花。」』大姐當時告訴豐一吟:『看起來是講種菜種花的事,其實這裡有一個大道理:既要注重吃,又要懂得愛美。兩者不可偏廢。但還是有主次之分。』
3老課本的編著緣於民間
初版於1917年的《商務國語教科書》,其目錄包括:2.敬師;3.愛同學;10.孝父母;18.守時刻;20.守秩序;21.誠實;27.敬老;47.禮貌;50.愛同類;61.禮讓;62.守信;89.孝親……
其中《職業》一課,僅5句話:『貓捕鼠,犬守門,各司其事,人無職業,不如貓犬』;《守信》一課,也是5句話道出『執信』之理:『李生有地圖,張生借閱之,約日曜送還,及期,張生如約送還李生』;《勿貪多》講的是不能貪心:『瓶中有果。兒伸手入瓶,取之滿握。拳不能出。手痛心急。大哭。母曰:「汝勿貪多,則拳可出矣。」』十分有意思。
而《世界書局國語課本》第162課亦以故事說『義氣』:『一個老人,養著一只猴子,猴子會做戲,老人靠他過活,所以很愛他,不加鎖和鏈,後來老人死了,猴子到老人的女兒家去亂跳亂叫。女兒趕回,猴子把老人藏在地下的錢爬出來,給女兒去買棺材。等到老人的屍體放進棺材,猴子啼個不住。旁人說:「猴子很有義氣。」』
另一套課本《世界書局國語讀本》中,許多課文蘊藏著通俗的智慧。如《老虎和烏龜》:『老虎想吃烏龜的肉。烏龜把頭和腳都縮在殼裡。老虎說,拿刀來挖你。烏龜說,不怕。老虎說,拿棒來打你。烏龜說,不怕。老虎說,把你丟在水裡。烏龜說,我怕,我怕。老虎把烏龜丟下水,烏龜哈哈大笑。』
『老課本的編著是民間的,無關君王軍閥權貴,透著民眾皮膚上的冷暖,不呼口號,不居高臨下,不繁文縟節。仁、義、禮、智、信,情趣,家國之源、江山之遠、永恆之義,多在平白明淨的故事之中。』重印時,一位當代作家曾作書評說。
趙長天也曾在《舊書新讀的意義》中寫道:『教育要規范,要有公認的評定標准,那就必須保持相對的穩定;教育又要與時俱進,要適應瞬息萬變的時代步伐……人的智力的開發、道德情操的培養、人格的確立,最要緊的是在幼兒、小學時期。最不能糊弄的是孩子。把真善美,把愛,把正直,傳達給孩子,是為人的一生打基礎,也是為一個健康的社會打基礎……(老課本)即使成年人讀讀看看,也不是浪費時間,有時候,最簡單的道理是最容易忘記的。』
針對商務老課本《御侮》一文:『鳩乘鵲出,佔居巢中,鵲歸,不得入,招其群至,共逐鳩去。』一位網友如是評論:『這冊課本出版十多年後,日寇軍刀割裂了大半個中國,那些用胸膛死死頂住日本刺刀的漢子裡,會有多少七八歲孩兒時讀了這個故事,二十出頭投筆從戎的血性男兒呢!』
董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