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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過世已經四年多了,可是對父親的懷念並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去,兒時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成了值得珍惜的難忘回憶。
自打記事我就知道,父親喜歡喝酒,甚至是嗜酒,但我極少看到父親喝醉。那時父母都是公社的社員,掙工分養家是他們每天的主要工作。父親的酒放在大衣櫃裏最上面一層的隔板上,年幼的我必須爬上大衣櫃纔可以看得到:淺綠色的酒瓶,金屬的壓蓋,側面是“玲瓏白乾”四個紅字。瓶子是玲瓏白乾的瓶子,可是酒卻已經不是原瓶的酒了,是從酒罈子倒到裏面的散裝玲瓏白乾,也是我們當地最便宜的白酒。三十多斤地瓜幹可以換差不多十斤白酒。
父親有早起的習慣,起牀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拉開大衣櫃,摸出酒瓶嘴對嘴喝一口,蓋上瓶蓋時有個清脆的“咔吧”聲,關上大衣櫃門父親便背一個筐,拿一張鐵杴出門了。到了快吃早飯的時候,父親便揹着筐回到家,拉開大衣櫃又是一口酒,然後才坐下吃早飯。飯前的一口酒是父親雷打不動的習慣,我曾問他爲什麼要喝酒,他說喝點能吃飯。
十七歲那年,我考上了大學,平生第一次出遠門的我,便想着回家給家人帶點禮物,帶給父親的當然是酒了。曹州老窖是當地最好的酒了,我跑了許多家店,終於在一家小店買到了一瓶。酒放在我人造革的馬桶包裏,從菏澤一路小心翼翼地背了回來。回到家的當天晚上,父親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瓶曹州老窖,我永遠忘不了那曹州老窖的醬香芬芳。許多年以後,父親喝過五糧液、茅臺,但總說喝了一輩子酒,唯有那瓶曹州老窖是最好的酒。
改革開放後,我們家日子好了起來,母親也不像以前那樣管束父親喝酒了。我在醫院工作,知道酗酒的危害,父親的血壓有點高,我告訴他這是喝酒的結果,此後老人似乎對酒有點收斂。可是第二年到我大哥那裏做了一次體檢後,說沒問題,酒又開閘了。
父親六十八歲那年的初冬,得了腦出血住進了醫院。命雖保住了,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後遺症。此後的六年裏,酒不再是父親每日三餐必用的習慣,有時也小酌一口,那不過是他對過去美好時光的回味罷了。
2008年的春節,我照例回老家過年,那時的父親已經不能下牀,躺在東房的炕上,看着我給他帶的茅臺酒。我打開酒瓶,用小勺給父親喂酒喝,看到父親對酒仍然是喜歡的。喝下兩小勺後,老人似乎有點嗆咳,我彷彿知道父親再也喝不了酒了,那天我莫名地抱着父親大哭了一場。
正月裏,兄弟姊妹以及晚輩們都到齊了,我們在老家的院子裏拍了一張全家福,母親扶着父親坐在太師椅上,我們晚輩圍攏在周圍,這也是我們家人最齊全的一張全家福了。清明節過後一週,父親便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此後每年父親的忌日、清明節、十月一,我都會帶上一瓶好酒,送給在天國的父親。
父親好了一輩子酒,就讓他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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