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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華
讀書明德
歷史上有很多學者、大家幼年苦讀的故事,今天看來有點像笑話。比如匡衡鑿壁偷光。有人說,你把鄰居家的牆都鑿穿了,人家能乾嗎?肯定得找你算賬。比如車胤螢火照書,有人調侃說,車胤白天去捉螢火蟲,晚上就著螢火讀書,還不如白天讀書,晚上睡覺呢!
其實,這都是用今天的眼光打量古人,沒有站到彼時彼地的角度。古代鄰裡關系哪像今天這樣冷漠,薄薄的土皮牆哪像今天這樣堅硬?窮人家的孩子白天哪有休息的時間?為了生計,一忙一整天是常有的事,也只有在晚上見縫插針地讀幾頁書。說到根兒上,就是一個『窮』字鬧的。古時的窮遠非今人可以想象,很多所謂富豪,充其量也就是溫飽,廚房裡偶爾見個葷腥,已經是人上人的生活了。
還有兩個相對少見的求學故事,可以佐證古時之窮,求學之難,而人心之好。東漢琅邪人承宮,自幼失怙。八歲時開始替人放豬謀生。鄉人徐子盛教授數百人讀《春秋》,每日琅琅書聲不斷。承宮常常站在一旁聽講,如癡如醉。一天,承宮聽到很晚還沒回家,主人一路尋來,發現豬走丟了,便要打他。而學生們被承宮的精神感動,共同勸阻住主人,並將承宮留在學捨打柴、乾雜活兒,同時可以順便聽課。承宮日後成了遠近聞名的大學者。
另一位是曹操的幕僚邴原,其人亦為孤兒。鄰家有書塾,邴原過其旁而泣。老師出來問他怎麼回事。答曰,我看那些讀書的孩子,家裡都有父兄愛護照顧,一來羡慕他們不是孤兒;二來羡慕他們有學習的機會。對比自己,心中淒然,故而淚下。塾師被感動得哭了,決定免費收下這個孩子。邴原入學後僅一個冬天就能背誦《孝經》,進步很快。
說到這裡,人們會有一個問題:古人求學,是要通過讀書改變命運、脫貧致富嗎?
其實,越往遠古,讀書的功利色彩就越少,越到近代,纔越『現實』。今人講起這些故事來,都會加個光明的尾巴,比如主人公做了什麼大官之類。但那時候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機會並不多。對當事者來說,求學更多的是精神的需要,是一種理想和追求。他們讀的書不是ABCDEFJ,不是物理化學,不是核技術,基本都是四書五經,講修身養性,講做人的。孜孜以求者,乃是認同了書中的理念,此所謂讀書明德也。
好弓一年成
北宋大軍平定江南,南唐覆亡。天下既安,刀槍散於民間,易引發混亂,於是趙匡胤下令將兵器全部收集起來,藏在揚州專門設立的兵器庫裡。北宋末年,方臘起事,當局派童貫征討。武器不夠用,大家想起多年前的這座兵器庫,便開庫取用。大門一開,涼氣撲面,將士們將立在牆邊的一把把弓箭拿在手裡,挺直剛硬,試了試,跟新的一樣。童貫大喜,驚呼良弓。從閉館到開庫,前後一百四十七年,而弓箭不腐,膠漆不脫,讓人感嘆。
幾年之後,金兵南侵,東南各戰區的將帥們起兵勤王。江都大帥翁彥國命令揚州等地官民趕造所謂『神臂弓』,期限為一個月。結果,所造之弓皆不可用。有專家說,大宋建立之初,一張弓非得一年時間制造纔能完成,不搶工期,尤其不搞所謂的獻禮工程,所以質量好。馬永卿在其著作《嫩真子》中說,他研究了《考工記》一書,知道造弓確實需要至少一年時間。因為制弓需乾、角、筋、膠、絲、漆六種材料,『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弓人為弓,取六材必以其時』。各種材料不能違背天時,要因時而造,冬天『析(剖)乾』,春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在寒冷的天氣裡奠定弓體,春天打磨弓弦,經過一道道工序,到了秋天再合為一體。古代造物,都是代代相傳的手藝,尊重自然規律,造出來的東西自然有尊嚴。馬永卿認為,專家說對了。
那時候專家還是比較靠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