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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長出青苔 [日]杉本博司著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2年5月
慧遠
杉本博司是日本國寶級的攝影大師,又是一位散文作家——身為攝影大師,他以鏡頭觀察社會,感悟人生;身為散文作家,他以文字闡述自己的心路歷程和創作理念,將審美的觸覺延伸到鏡頭所無以觸及的心靈空間。杉本博司的文字結集《直到長出青苔》,即是以生命、時間和歷史為核心,書寫自己對宗教、攝影、環境、建築等文明形式的理解與看法,並從中發現那個令他感到『驚訝的自己』。
杉本博司是一位長期旅居國外的日本藝術家,在美國這個文化多元的國度裡,他接觸到各種各樣的文明。之於日本傳統文化,杉本博司認為正是經過如此長遠的旅程,他纔逐漸明白自己的個人精神受到東方文明的深度滋潤,他其實是『因為居住在西方而理解了東方』。許許多多的藝術家正是因為遠離了故國和故鄉,在異質文化的浸染中遠距離回望,纔終於發現了故土文化的微妙和美好之處,並從此擁有了一份揮之不去的故土文化情結。杉本博司也是同樣,他當年漫無目的地離開祖國,成為一名流浪藝術家,在西方世界發達的工業文明中耳濡目染,驀然回首,卻突然發現日本文化的『物之境美』是那般令人留戀。而他的藝術創作,『便是要把在今日連東方也逐漸遺忘的東方文明自古以來的價值放進可以西方文明脈絡去敘述的當代藝術』。
顯而易見,無論是在杉本博司的鏡頭裡,還是在他的文字中,西方文明都意味著物質和欲望,而與之相對,東方文明則是精神與唯美的象征。杉本博司本人自然是東方文明忠實的弘揚者和傳承者,尤其是日本古代文明,更是他極力膜拜的對象。杉本博司不僅在鏡頭中表現日本自然風物所蘊涵的『物之境美』,在文字裡抒發了他對日本傳統文化的種種感念,進而探討世間的剎那與永恆,傳達日本文化中所特有的靈性和禪意,他甚至還自認為是被耽誤了千年纔出生的古人,雖然身為一位當代攝影藝術家,卻不幸吸入了現代丑惡之物的毒氣,而他也只能氤氳在古代文化的氛圍中,纔足以『獲取邁向未來的創造力』。
於是,我們在杉本博司的鏡頭裡看到的,是見證了時間流逝的空白電影屏幕,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海景圖像,無數規整而又模糊的幾何形體的建築物——一切都似是而非,一切都各有寓意,他在展示一種審美意境的同時,也形象地展現出高速發展的工業化社會所帶給人類的無形壓力。我們在杉本博司的文字中讀到的,是他對生命與自然的獨特領悟,體現在文化上,既有個人記憶,也有集體記憶;既有地域上的橫向審視,也有時間上的縱向比較;既有對古代文明的眷戀,也有對現代文明的質疑……正像杉本博司所說的那樣,在他心中,所有最古老的事物,最終無一例外,都會變成全新的事物。而這樣的顛覆反轉,在他的筆下娓娓寫來,竟也形成了一道別致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