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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玥合肥一中高三(5)班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題記
忽然憶及此詩,用它形容我92歲無疾而終的太奶奶最恰當不過。腦海中滿是她整潔體面的容顏,還有她戴了半生從未摘下的耳
環和戒指,鼻翼間似有若無地溢動着炎炎夏日她衣襟上彆着的玉蘭花香。此刻,我好想把這首詩念給她聽,讓目不識丁的太奶奶在遙遠的天國也能因此感受到些許的快樂和慰藉。
太奶奶雖與我無半點血親,但我們祖孫倆之間卻有着血濃於水的深情厚意。太奶奶的三個孩子都是她抱養的,倘若這世上真有緣分,那麼今生相遇爲親人,乃是我們兒孫輩的福分。
善良如伊,卻命運多舛。太爺爺撒手人寰後,太奶奶何等堅韌,她做着男人才能幹得動的粗體力活,汗水常常溼透衣襟,受的苦如她所言齊腰深。蒼天可鑑!
前塵往事,我知之甚少。唯有憑藉記憶的燭光,來緬懷我逝去的太奶奶。
小的時候,與太奶奶住得很近,她常來照顧我。她記性不好,總是記不住我的全名,只知道我是中秋節出生的,故喚我“小月餅”。
那時我特愛給人上課,從未念過書的她自然也就成了我最聽話的學生。年幼無知的我,毫不顧及她已年屆八十,竟讓她蹲着聽我上課。一旁的媽媽不忍,悄悄地給太太端來小凳,我卻堅持不同意,因爲那樣學生就比老師高了。
我一遍遍糾正她“腳”的讀音,可她就是學不會,總會念“jue”。我急得滿頭大汗,憤怒地用尺子直敲桌子。終於,她會念了。可不久我便發現,她又念回去了。我氣惱地教訓她,她只是嘿嘿笑着,又老老實實蹲回原處,聽我上課……
記憶中最深的,是冬日裏的太奶奶。她很愛面子,幾件粗布棉襖總是洗得纖塵不染,穿在身上,非常熨帖。她有一頂銀灰色的小帽,上嵌一朵紫色的小花,戴在她梳得整齊且透亮的銀髮上,很是耐看。每次出門前,她總要習慣性地挺直腰板,把衣服拍平整,顯得很精神。這一切,我都忘不了。
那日搬離老屋時,太奶奶也來了。她坐在沙發上看我們收拾東西,一邊抹着淚,一邊唸叨着。我寬慰她,等我學業有成,帶她到大城市去看看,享享清福。她只是反覆囑咐我要好好學習,孝順父母,將來做個女狀元,出國留學。怎料及,世事無常,當初自己許下的諾言,今生卻無法兌現了……
再長久的一生,終是轉瞬即逝。天下雖大,卻無有永恆。
送太奶奶回鄉與太爺爺合葬一處的那日,天有微雨,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這是一次哀傷的送別,只是平添了我的數行淚水和一把紙錢。
從太奶奶歸葬的那片田野往回走,大人們告訴我別再回頭,我卻總是忍不住的。站在雨後稀鬆且泛着草腥味的土地上,我遙遙地回視,看見遠處那抔新添的墳冢掩映在一片盛開的黃色棉花叢中,我禁不住再次流淚了。其實,我應爲太奶奶高興纔是呢。
一生的故事已然完結,期待着下一個美麗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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