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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山
近攀西岳,於北峰見金庸先生『華山論劍』的手跡勒石,以及此山同樣內容的數塊仿制品,不得不佩服國人的某些智慧。尤其是金鎖關那鋪天蓋地的大小『金鎖』,更是令人望鎖興嘆,於是,腹中便有了假人牙慧的拙文題目。
鎖者,鎖也。就像『畫』字的一詞二義,名動兩兼。就『名』來說,鎖是一種器具;就『動』而言,鎖乃一種行為。盡管其外延或引申義不一而足,但卻不出『封緘』范圍。就像『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即人多熟知的涉鎖名例。只是可惜,曹阿瞞時運不濟,即便當時已將其專用鎖具備妥,而最終所禁者也只能是永遠的奇恥大辱。『莫行功,休打坐。如要修持,先把心猿鎖。』(元·王哲《蘇幕遮勸修行》)可見,有形之鎖鎖物,無形之鎖鎖心。鎖物不易,鎖欲更難。因此,無論門鎖、箱鎖也好,國鎖、心鎖也罷,或以防人,或者囚己,但其效果卻往往不能盡遂人意,或有一些鎖們注定得淪為形同虛設之物。因此,鎖在許多時候,只能是一種態度,一種宣示,一種願望。就像滿人治下的封關鎖國和嵌人口舌,就像老虎豹子等圈佔地盤時所撒的體液。可是,鎖來鎖去,撒來撒去,不可一世的八旗人最終鎖住了什麼?而老虎豹子領地的有效守護,最終有賴於強爪利齒、身手功夫。
鎖是私有制的產物,也是社會物質文明的顯著標志。遙想當年,我人類初祖身無遮蔽、食難果腹,除了自身和後代,則幾乎一無所有。如此境況,自是無甚財物可鎖。後來,漸有剩餘,於是,在天性的驅使下,這纔促成了鎖的發明與廣泛應用。從木質到貴金屬,從適可到誇張,從實用到造勢,乃至發展到時下的五花八門,乃至登峰造極。一部悠悠鎖具史,也從一個小小側面反映了人類的文明化進程。華山道上那把金光炫目的鎖的大型雕塑已讓人大開眼界了,殊不知,若與浙江千島湖上那只榮創吉尼斯世界紀錄的同類相較,則必相形見絀、自慚形穢。
倘依一些國人的思維習慣,凡世間事物都必須歸入一定倫理范疇的話,那麼,鎖具則似乎與『大度』、『共享』甚至『大同』等格格不入。這是由於,從現代文明社會的法制理念出發,鎖乃標志著私有財產的神聖而不得侵犯,毫不含糊。鎖是普通公民的權利標志,鎖之尊嚴亦即黎庶尊嚴。除此,鎖的安全系數,也在真實地反映著一方地域的治安與道德狀況。誰都知道,世上沒有絕對牢靠的鎖,其安全性是得依賴法律的威嚴和道義的力量去維護的。鎖只能鎖住君子,而鎖不住小人,更抵抗不了某些強制搬遷時掘土機威力強大的巨鏟。試想,當不少合法住戶的家庭成員,甚至連自己祖宗遺留下來的棲身之所都難以保有的時候,家的安全又怎能指靠一錘就能輕松搞定的微不足道的鎖呢?
自打世間有鎖之後,鎖的應用幾乎無處不及,甚至一度還曾承擔過維護『貞操』的歷史使命。這個,實在堪稱人類用鎖的『經典』或極致!
曾登過一些大小名山,不僅每處山頂的鐵樁和索鏈上,無一例外都是金鎖累累、赤帶飄飄,就是沿途的樹木也難免此『幸』。我以為這根本不是『靚麗的風景』或什麼『文化』。據了解,懸掛那些金鎖的目的多是象征愛情的忠貞不渝,以及或對昇官,或對發財,或對昇學,或對種種宏偉目標的虔誠祈願。可是,恕我不敬,盡管戀人或夫妻的姓名等都被雙雙刻在了鎖上,唯一的鑰匙也鄭重地交給了大山或深谷托管,可是,說不定鎖還沒有生鏽,而曾經信誓旦旦的一對鎖主卻早已勞燕分飛了。
事實證明,愛情或忠悃是物質之鎖和海誓之鎖所斷難鎖定的,而大到對天闕國庫等等的守護也莫不類是。再堂皇的鎖,不過都是形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