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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丹在為妻子量血壓。
廖丹在法院外接受記者采訪時,眼噙淚水。
網友捐款已達33萬多,
總金額到50萬後將關閉,
廖丹對命運有了更多期盼
今天上午,為救妻子詐騙醫院17萬元透析費用的廖丹將帶著廣東政協委員陳利浩的17萬元捐款,走進東城法院,向法官退賠全部贓款。
一大早7點多,廖丹安頓好妻子後就搭上了一位媒體記者的汽車,從位於東南五環的郎辛莊趕往二環裡的東城法院。8點左右,他已站在法院的北門口,此時距法院開門還有1個小時。據開車載他過來的記者說,廖丹原本還想7點多就到法院。
不到9點,法院北門口已經聚集了大批記者。在采訪中,廖丹說他對不起醫院,然後眼圈紅了,轉過身背對著鏡頭擦淚。隨後刑庭的法官把廖丹接進了法院。
10點40分,廖丹從法院走了出來。今天他交給法院的捐款是13.7萬元,此前他已退賠過3.5萬元。
目前,由於微博名人范煒和薛蠻子聯合發起微捐助,截至昨晚7點,已有3900餘網友捐款33萬餘元。廖丹已經授權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全程執行善款,專款專用,用以交納妻子的治療費,總金額達到50萬後將關閉,可維持其妻子透析10年。
就在上周三開庭前,廖丹對自己和妻子的命運還是持悲觀的態度,出發前他和妻子說:“咱家每月就這點錢(指低保),能過就過,還有1萬多元醫藥費沒報,夠3個月的透析費。”然後又對兒子說:“孩子,你就聽你媽話吧。”孩子什麼都沒說,妻子說了句:“沒事,該去就去。”
6天過去了,隨著媒體的報道和社會的關注,廖丹對自己的命運有了更多的期盼。
廖丹身世坎坷自稱“認命”但又好面子
7月12日,在廖丹開完庭回家後的第二天,記者走進了位於東南五環附近的郎辛莊的廖家。廖丹的家顯得破舊雜亂,桌上、地上堆滿了舊衣服、舊物件,這些都是附近鄰居送來的資助物。他家屋後還有一個鐵皮搭的小棚子,街坊鄰居把自家或撿來的廢品都放在這個棚子裡,讓廖丹賣廢品掙點錢。
廖丹長著圓臉,身材略微發胖,但腿卻很細,大概和他患糖尿病有關。他的左腳脖處有一塊深紅色的醒目疤痕,因他患病後手腳經常冰涼,睡覺時用熱水袋暖腳,結果不小心把腳燙傷了。再過5天就是他41歲的生日,接下來便將迎來法院的宣判。
在過去的40年裡,廖丹大多是向命運低頭的,但他又是一個倔強、好面子的人。
“我認命。”廖丹不願提及自己的身世。6歲的時候父母離異,他被判給了父親,但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父親再婚後又生了一個孩子。對於自己的成長經歷,他不願意多談,只是說:“我父親對我還行,他是退休工人,掙得也不多。”
戀愛時,一個覺得對方老實,一個覺得對方踏實
廖丹學習不好,初中未畢業就輟學,十五六歲開始工作,曾在北京內燃機廠當過工人。1998年廖丹經人介紹認識了在電器廠焊線路板的河北女孩杜金領,當時他已經待崗在家。廖丹說他覺得這個女孩“挺踏實”,而杜金領對廖丹的印象則是“他人很老實”。
兩人談戀愛都是在工廠裡度過的。“他每天晚上都給我送飯,下班我在廠裡加班乾活,他就在旁邊看電視,特別老實。”杜金領相中了這個沒有工作的胖男孩。“有錢沒錢的不要緊,我就是想踏踏實實的,過個安穩日子。”
下崗後,廖丹在家伺候爺爺、奶奶,平時由親戚補助點生活費。妻子說,廖丹的奶奶在床上癱瘓多年,都是廖丹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的。
廖丹26歲就下崗,家庭經濟來源主要依靠杜金領上班的收入。對此他很感恩:“那時我沒工作,她一個月掙600元養活我們。”
家庭殘缺、中途輟學、下崗回家,這些對廖丹來說,都是他人生路上一個接一個的坑坎,但他都順從地接受了。可幾年後,當賴以依靠的妻子身患尿毒癥卻又無錢醫治時,這個北京男人徹底地迷茫了,最終用了一種特殊的方式。
妻子:他現在對我這麼好,我以前對他也是一樣的好
廖丹的妻子杜金領是一個性格堅強、善良隨和的女人。她出生在河北農村,家裡有兄弟姐妹9個,她排行老六。在嫁給廖丹之前,杜金領在北京打工已有8年多。“在廠裡我從不請假休息,哪個獎都拿。”每天下班後她都習慣在工廠裡加班,一晚上繞100多個線圈,能多掙40元。兩人結婚時,花的都是杜金領的積蓄。
2003年,杜金領所在的廠子倒閉,只好回家。2005年,經人介紹,她來到崇文門新世界的一家美容院當美體師。一有工作,她就拼命地乾活,經常是早晨7點多出門,晚上10點多纔到家。“我比他能乾,那幾年都是我掙錢養家。”杜金領說,“人和人之間都是相互的,他現在對我這麼好,以前我對他也是一樣的好。”
在美容院杜金領從來沒有閑著的時候,客人經常排隊等候她做按摩,她的午飯常拖到下午5點纔吃。“別人都說是我太要強,纔落下這病的。”
2007年6月底,杜金領在上班時幾次暈倒。去北京醫院看病,結果被診斷出患有尿毒癥。大夫說:“你換腎吧,不換腎就完了。”
單位與她解除了勞動關系。廖丹說:扔下她不管我做不出來
杜金領住院後,美容院發動員工們捐了1萬多元,然後在杜金領合同到期後自動與她脫離了關系。“當時我沒想那麼多,總覺得人家給我捐錢了,就不好意思再找他們了,”杜金領說,她當時沒簽合同,也沒交納保險,自認為不能讓單位報銷醫藥費。
做一次透析420元,一周兩次,一個月僅治療費就是近4000元。對於廖丹夫婦來說是天文數字,他們唯一的經濟來源是每月1000多元低保補助。每到月底交透析費,都是廖丹最苦最難的時候,能借的親戚朋友都借遍了。朋友都說:以前借你的不用還了,但以後也別再借了,你拿什麼還我?
有幾次杜金領因心髒衰竭被送到醫院搶救,一趟救護車要收380元,住一天重癥監護室要收600元,大夫直截了當地說:“我們這兒不是慈善機構,必須先交錢再搶救!”
有人勸“差不多就得了”,但廖丹卻說:“人得講良心,扔下她不管,別人做得出來這事,我可做不出來!”
有限的親友資助、無情的醫院收費,種種壓力的傾覆,廖丹鋌而走險。
律師認為,杜金領離開單位是個錯誤
如果廖丹不走詐騙的道路,他能否從正當的途徑獲得救助?
從事農民工法律援助的北京致誠律師事務所時福茂律師說,農民工參加醫保的比例確實很低,據2009年的統計表明,全國2.3億農民工僅有4000多萬人參加醫保。去年7月1日“社會保險法”實施,很多用人單位開始落實“五險一金”的社會保險,但在實踐中,法律並未完全落實。
“這和用人單位、勞動者都有關系,當然用人單位的責任更大。”時律師介紹,其實早在幾年前,北京就出臺了一部專門針對外來務工人員的法規《北京市外地農民工參加基本醫療保險暫行辦法》,外地農民工可以參加本市基本醫療保險。如果農民工參加了基本醫療保險,像腎透析、腎移植後服抗排異藥的門診醫療費用都可以報銷,“報銷比例至少在70%至80%左右,最高可達95%”。
時律師指出,如果當年杜金領患病後及時到勞動仲裁部門申請仲裁,即使未簽過合同,她也可以獲得法律救濟。前不久,時律師就給一位患白血病的外地農民工提供過法律援助,為其爭取到了用人單位給予的一次性補償40萬元。
“患病後離開單位是錯誤的,”時律師介紹,勞動者應該尋求法律途徑的救助,在現行制度下有些農民工還是可以獲得醫療保障的。參保的現狀不理想,主要和用人單位以及勞動者均缺乏法律意識有關,同時有關部門查處力度不夠,導致政策法規制定後難以落實。
人們同情廖丹,但律師認為,制度問題不能成為犯罪理由
一些網友認為,是戶籍制度的不平等以及醫保政策的不完善,纔導致了廖丹一家的悲劇。
“難道制度不改變,就可以違法嗎?”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教授王太元反問道,他並不贊同網絡上的某些評論,認為任何人的違法犯罪行為都應該得到懲處,輿論不能把違法的行為都歸罪到制度問題上。
中國政法大學刑法學教授洪道德認為,廖丹走上犯罪道路,不能認為完全是制度政策原因,也要考慮他自身的因素。“制度永遠有不足的地方,被告走上犯罪道路,還是有其個人家庭環境以及教育因素的影響。”
“但就社會目前所處的特殊階段,法院可以更多地從人性化以及社會和諧的角度出發,考慮如何對他量刑。”洪道德教授認為,在經過積極的爭取後,廖丹是有可能適用緩刑的,因為“事出有因,特殊的家庭狀況也需要他對妻子盡一份救助的責任。”
洪教授告訴記者,新修訂的刑法修正案(八),對緩刑有了更明確的規定。即“對於被判處拘役、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同時符合下列條件的可以宣告緩刑”,條件包括“犯罪情節較輕;有悔罪表現;沒有再犯罪的危險;宣告緩刑對所居住社區沒有重大不良影響。”
據悉,檢方對廖丹詐騙數額認定為17.2萬元,屬於數額巨大,建議法院應處3年以上10年以下的有期徒刑。雖然“3年以上”和“3年以下”都包括3年,但其法律含義是否相同、廖丹能否適用緩刑規定,尤其在好心人為其償還了醫療費後該如何判,記者采訪中聽到的聲音也不盡相同,只能等待法院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