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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林琳郭曉昊
不久前,一場陶瓷藝術品保真拍賣會在江西南昌舉行,36件現當代景德鎮陶瓷藝術品拍出5415萬元。今年春拍,諸如此類保證拍品出自作者之手、由作者直屬親戚作保證或者保真的拍賣會層出不窮,對於新入場買家來說,有了這種『保證書』的護航纔敢『下水』。然而,在行家的心目中,只有自掏腰包、摔過跟頭吃過『藥』的人纔有話語權,作者或者作者親屬的鑒定未必就是保障。
行業調查
疑問一:藝術家本人一定能鑒定自己的作品嗎?
在今年的春季大拍中,收藏『生力軍』的新入市對2012年藝術品市場是一個利好的消息。不過由於古代和近現代書畫鑒定門檻較高,收藏新手通常會先追捧在世藝術家的作品,並且為保障自己的利益而想出各種保真手段,即使通過畫廊購買藝術品,也一定會要求中介引見作者本人以求保險。『我一般會要求畫商提供作者跟畫的合照,但是現在連照片也不靠譜了,非得自己親自見見畫家纔放心。』劉先生剛剛入行收藏書畫,最重要原則就是有畫家的親口保證纔敢掏腰包,『當然,萬一連藝術家也把假畫當真說,那我就沒辦法了,大多數畫家應該都不會撒謊吧?』
對此,書畫行家金戈告訴筆者,很多畫家本人已經不樂意再為畫作拍照留念了:『畫家也學精了,一見買家上門買書畫,一開口就先表明買畫可以,但不能拿畫照相。』原來,不少畫家也吃過虧,『證明照』上的畫作被造假者『狸貓換太子』換成假畫栽了贓。難道作品的真假就完全靠作者的一句話而定嗎?
中國戲曲學院中國畫教授周志龍表示:每個藝術家的性格不同,對待自己作品的態度也因人而異,有的藝術家甚至還能清楚記得自己在哪一年哪個地方畫過什麼作品。不過,說到作者是否能鑒定自己的作品,周志龍用『親生兒女』來形容作品之於作者的意義:『正常情況下畫家還是能從風格和細節識別自己的作品,這就跟認自己的兒女一樣自然。有的畫家說認不出自己的作品,可能說的不是實話。畫家不該自毀少作,因為沒有哪一個藝術家不是一步步成熟的,沒有哪一個不是作品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而變化。』
『但不能把畫家當做專門的鑒定家。』周志龍發現很多藝術家的共同點就是只管畫畫,有自己的技術特點,但對自己藝術的研究和整理不太在意,只追求效果,而鑒定家尤其注重在技術層面研究用筆的特點。比如齊白石不同時期的蝦子有幾根胡須,畫家自己未必自覺。周志龍認可市場上的不少真行家,但認為大名頭的專家收費鑒定反而不可信。
金戈則對於部分頻頻出現的大收藏家頗為不屑:『所謂大收藏家的眼光未必一定准。他們未必真的對所有門類、所有書畫作者都在行。鑒定真假最權威的還是作者本人,第二權威的應該是作者的直系親屬。而且有的藏家自己掏錢買到假畫,當然也不承認自己是假畫。藏家手上有假、拍賣行有假,並不是大家心裡不清楚,而是這些畫已經形成流通,大家都掏過錢了,只要能一手接一手就可以了,沒人會真的再去追究真假問題。』而令周志龍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偽造名家畫作在國外是重罪,但在中國,即使藝術家『打假』,拍賣行卻往往還是堅持上拍。『這也是一些在世藝術家知道自己的「作品」漫天飛也不主動打假的原因。』金戈如此說道。
景德鎮陶瓷藝術家餘?教授也認為,作者和直系親屬是最好的鑒定者,不過陶瓷與書畫情況不同,陶瓷的數量相對少,鑒定陶瓷比鑒定書畫相對更為准確。其次,很多人相信作者子女的鑒定意見,但是一件藝術品的鑒定要看具體情況而定——有的藝術家的子女仍然從事藝術這個行業,有的從事其他行業,沒有繼承父母的藝術事業,這種鑒定意義區別很大。
景德鎮陶瓷世家、中國工藝美術學會會員陸濤教授表示,自己也曾遇到過別人送東西來給他鑒定的情況:『有些是自己早年在瓷廠工作時候留下的作品,我基本還是能看出真偽的。我鑒定自己作品不收費,因為覺得沒這個必要,不過一般情況下我也不會補發證書,除非見到自己某一年創作的還不錯的東西,或者跟某個藏家關系特別好,纔會以證書、合影等方式「著錄」。』
疑問二:兒子能否鑒定『老子』?
周先生的父親是知名嶺南畫家周波,他從小在這個圈子裡長大,又曾就讀於美院,除了熟知和了解父親的作品外,也對關山月、黎雄纔的作品很熟悉,『因為我的雙重身份,我認為我就能鑒定自己父親的作品。』而不少拍賣行也是找到畫家的親屬幫忙鑒定送拍的作品。『中國書畫比較特殊,鑒定真假不是只看簽名和圖章那麼簡單,而是看風格、用筆、用墨的嫻熟程度。畫家的子女對父母的畫風熟悉,尤其本身也是從事藝術行業的,感覺更為精准。』
陶瓷藝術家李青是中國工藝美術大師李菊生的兒子,他認為藝術家對於自己的作品更為熟悉,自己鑒定最合適,但如果作者不在世,責任就落在其家人身上:『應該說作者的親人在鑒定上有優勢。』他透露,每年都有人拿他父親的作品前來鑒定,其中不乏『一眼假』的贗品,但只要有一定欣賞水平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因為真品和贗品在用筆功力上差別很大。李青強調鑒定還是要基於鑒定者藝術修養的基礎,如果藝術家的子女從事非藝術行業,缺乏藝術修養,鑒定自己父親的作品時只能對風格面貌有所了解,無法准確鑒定。
陸濤之父陸如以文雅的青花著稱,那麼同為藝術家的兒子是否有十足的把握鑒定父親的作品?『鑒定父親的作品絕非十拿九穩,也得分情況。』陸濤表示,自己能比較明晰地分辨父親近十幾年的作品,因為風格、面貌和技法非常熟悉,但對於具有父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風格特點的作品則不敢打包票,『父親的作品筆法精到、老練厚重、設色清新、有文雅氣度,我只能鑒定特點最鮮明的那些。』
如果不是鑒定真假,而是鑒定藝術水准,李青認為,『第三者』的眼光就會更加准確:『每個人看待藝術都有自己的出發點和角度,欣賞過程裡會容納進自己的東西來解析繪畫中的信息,甚至能產生新穎的見解。作者在藝術繪畫過程中,是一種純感悟性的創作,不會上昇到理論層面上,而且作者都會受到多年的藝術修養形成的習慣性思維,難以形成理論和文字,而這些只有第三方纔能解讀,纔能從理論和藝術的角度進行提煉,並把這些傳遞給另外的人。』
業內聲音
『保真』不如『保珍』
對於市場上紛紛推出的『保真』拍賣,行家鄺根明頗有微詞:『我反對這種「保真」。如果是家屬保真,你信不信?那種為了利益不客觀鑒定的家屬我也碰得多了。畫家本人的可信程度比較高,但是畫家老了,記憶不清晰了呢?所以說市場中推出的保真就是一個商業手段而已,「保真」不好玩。』他認為,市場還存在另一種保真,譬如推出一些當代不出名的畫家的作品:『如果推出美院學生作品,當然能「保真」。雖然不可排除以後裡面有一些前途不可估量的名家,但是光做這個意義不大,要真能保證那些市場最熱門的藝術品,纔更有意義。這種為保真而保真,不是投資收藏,而只是裝飾。』他認為,沒有什麼經驗的拍賣行當然可以采用這種保真的經營方法,雖然效益小但風險也小,但市場主流的藝術品很難保真。
收藏家梁基永反而認為,在市場缺乏信心、監管的情況下保真有一定意義:『雖然所謂的保真專場也不過是篩選更嚴格一點,實際上並非百分百真品。』他更關注的是,這種保真的後續服務能否跟得上:『譬如畫家在買家競拍成功後說作品是假的,那究竟能不能退貨呢?索賠的條款很苛刻,而且取證非常艱難。你憑什麼說人家的保真拍品是假的呢?誰能裁定呢?』
另外,梁基永提出,『保真』最重要就是來源可靠,但來路可靠不代表藏品就可靠:『以我的經驗來說,即使是同一落款的藏品,很多並非藏家直接得於畫家,而是通過中介或朋友獲得,很可能中間給人「忽悠」了,這種情況在北京的大拍賣行也曾經出現過。』
『保真是拍賣行的一種姿態,但事實上,越大的拍賣行越少搞所謂的保真專場,我們在香港蘇富比和香港佳士得就沒見過這種保證。』梁基永說,『也許拍賣行認為標榜「保真」就能提高拍賣會的檔次,但是我參加了廣州的某場保真拍賣後發現,大多數拍品的起拍價都不高。換一個角度講,這種保真拍賣實際上是尋找一些作品低價位的在世的小名頭名家的作品,以此規避高價拍品的風險。這確實迎合了一部分買家的需求,讓他們買個放心。』但是梁基永最後提出:『不過網上100元一件的書法也有假。別看只是100元,也很有「商機」。在一張宣紙上寫一個字能有多難?』
而廣州市文物總店總經理曾波強則認為,藝術品市場除了要解決真假問題之外,還要追求品質:『光保真有什麼用?5000元的東西賣8000元,保真意義不大。還是要用品質配合保真,不只保真,還要保珍。』金戈也贊同這個觀點:『目前藝術品中介,無論是畫廊也好經紀人也好,總體的審美水平不是太高。他們或許能提供真的藝術品,但未必能提供好的藝術品。』藝術家本人、親屬、行家……究竟誰纔最具話語權?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