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距離小升初還有兩年,一大堆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培訓學校就開始沒完沒了地騷擾我。要麼是在我奮戰大雨、緊急開會的檔口不知好歹地打來電話,一上來就直呼兒子的名字,下死命令地通知我,何時何地有一個何等重要的考試,必須讓孩子參加,否則就被主流重點中學斥之門外、影響他終生;要麼,就是每天換着樣兒發短信給我,告訴我四年級的暑假有多麼重要,再不查缺補漏就遺憾終生。而彌補這天大遺憾的唯一選擇就是找他們來補習,他們學校的老師全宇宙無敵,上十次課就能讓孩子上哈佛……
這種騷擾,初次見可以置之不理,多了,就免不了自己嘀咕。到底兒子十歲了,要不要上佔坑班,要不要從此以後就犧牲所有休息娛樂時間去補習,這對我來說的確是個艱難的抉擇。去吧,怕兒子受罪;不去吧,以後他的學業前程萬一有個閃失,我這個當媽的豈不成了千古罪人?躊躇之下,我挑選了幾個電話打過去,凡直言是佔坑班考試的、培訓學校招生的,我一概掛機,沒工夫廢話,對我兒子的信息更是無可奉告。但是對一些所謂“點招”的考試,我無法不好奇。
上個週末,我跟兒子商量,去一家培訓機構參加一次考試試試。兒子大大小小的考試比賽也參加了一些,十歲的小人兒已經能跟我探討二元一次方程以及如何用方程解決行程追及和雞兔同籠的問題。我抱着掛一漏萬的心情跟兒子商討,去考一個試試,一來看看自己的水平,二來,萬一真的是重點中學穿着迷彩打着隱蔽點招呢?兒子答應了,還用了一天的時間自己溫習了一下奧數。
週日考試,我上班,姑姑帶着去的。一個半小時的考試,集合了語數英三門。考完了,她們前腳出門,我後腳就接到了電話。一個女的,普通話帶着拐彎兒,上來就跟我說:“你是××的媽媽嗎?你能不能來一趟?”我正上着班,當然來不了。她再次命令:“那你下班來。”我耐着心說,我下班你們也下班了,有什麼事你就說吧。女的說:“你兒子剛參加我們的考試,表現特別差!”我趕緊問,哪差啊?差哪了?她堅定地說:“他的英語連語法都不會,我問了一下孩子,在學校學的英語基本上沒用!”我強壓着火氣替兒子爭辯,這學期兒子在學校的英語考試是96分,四年級的孩子還沒學語法,再說了,海淀區重點小學教的英語沒用,你們教的就有用了?
那女的一聽這話,轉身把電話又給了一男的,那男的更找抽,上來就訓我:“你知道你兒子有多糟糕嗎?什麼什麼都不會!”我真想隔着電話啐他!不帶歇氣地,他又說:“他在學校裏學的有問題,在學而思學的英語奧數都有問題……”我直截了當地問他:“是不是找你們學就沒問題了?”他自顧自地說:“你必須來一趟,我們要當面給你製作一項學習計劃,趕緊補課,還有希望追得上。”我開門見山:“你說吧,你們怎麼收費?”他還急了,說:“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必須先給你講清楚我們的理念……”我更怒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就趕緊說吧,到底多少錢?他更囂張了,斥責我:“你這麼不負責任,我怎麼跟你說!”我大聲回答:“你要麼告訴我你的收費,要麼就掛電話,我沒工夫聽你的理念。”
這才把這男的真話招出來:“我們有最好的老師,全北京最好的,一對一地補習,從現在起補習一年半,只需要十八萬元!”
我問:“然後呢?”那男的愣了一下,說:“然後……然後,我們保證你兒子能考上××附中……”我怒極而笑:“××附中招生要麼是佔坑班提前招,要麼是電腦派位,要麼是特長生、三好生點招,請問你們走的是哪一條?你們是不是佔坑班招生?”
男的矢口否認,說不是,說佔坑班有多麼多麼混亂,而他們根本不屑與之爲伍。他堅定地告訴我:“我們跟這些重點中學有關係,我們老總跟這些校長都有關係!”
我呵呵一笑,告訴他,我跟美國人民還認識呢!十八萬,夠我兒子在美國唸到高中畢業了!再說了,你不是就想蒙我們花錢嗎?想賺我的錢還說我兒子差,你找抽啊!
回來兒子難受的表情更讓我憤怒,兒子眼淚含在眼圈裏,一看就知道是傷了自尊。我問他,考的怎麼樣?兒子小聲說,語文和英語都考了90分,但是英語老師說他了,說他不懂語法。數學題很難,有多難?“比我上次參加的奧數比賽難……”兒子上次參加的是國際數學比賽,有幾道題還是英文的,那次兒子得了優勝獎。就爲了讓我掏十八萬,就爲了讓我認定自己兒子愚鈍如豬,這幫黑心學校就這麼傷害一個十歲孩子的自尊心!我真後悔沒當面啐他們一臉冰片!
回家後跟兒子他爸說,他爸給我講了一件往事。年輕的時候做西裝,慕名去了一家特大牌的裁縫店。錢沒少花,找了店裏的裁縫量體裁衣,耳朵根子裏灌進的全是裁縫的不滿:“你脊柱是彎的,你肩膀不夠寬,你腰身不好,你身材比例不對……”
對不起,我是來花錢的,不是來買教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