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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舞記得香港迴歸祖國懷抱的那一天,我和同班同學何藝從藝校畢業離開,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指着一所鄉村中學興奮地對我說,這就是他的母校,他的爺爺父親曾都在這念過書,建校很久了。但他是第一個考入藝校學舞蹈的學生,以前他們學校從未聽說過初中畢業還可以考藝校,一樣可以跳出“農”門。
何藝家在一個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從小受當地歌舞文化的薰陶,天生一副跳舞的“樣範”,十五歲長有一米七多的個子,手腳修長,白白嫩嫩的,瓜子臉,一頭秀髮,烏黑清亮,走路挺胸收腹,饒有藝術氣質。並且,他對音樂特別敏感,只要甫一聽見樂聲,就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考藝校時,他以全校第一的專業成績被破格錄取。每次上專業課,二十八個男生中獨他學得最快最到位,老師常把他做示範。學校經常排演節目,別的同學必須競爭纔有機會,十里挑一是常事,然他卻無需選拔而是老師鐵定的第一號人選,同學們無不“羨慕嫉妒恨”,所以,大家叫他“男一號”。二年級時,他以雙人舞《梁祝》和獨舞《心中的太陽》在全省舞蹈大賽力壓羣雄,一舉奪魁。
到了三年級,班上三分之一的男生赴廣州實習,何藝是舞蹈隊隊長,也是藝術團的“鎮團之寶”。爲滿足實習單位的需求,我們每天固定演出兩到三場,每場每人一般表演三四個節目,他卻有五六個節目,還要經常代表單位參加各種節會演出。畢業時,同學們紛紛爲尋找單位發愁,而他已被一省級歌舞團選拔錄用,成爲學校歷年來惟一一位被省級專業團體錄用的學生。
十年後,我終於聯繫上他。再次相聚,他告訴我,早在三年前就告別了舞臺,去了一家民營企業做電工,月薪才一千多元,買不起房,只好寄住岳父家。我說,藝術是要靠天分的,你這樣一個極具稟賦的“舞蹈王子”,離開了舞蹈,豈不是太無情,太浪費人才了嗎?他幾分感傷地說,老同學,沒辦法,我是被生活所迫,世上沒有永遠的“舞蹈王子”,因爲一個演員的青春太短暫了。他還說我們班上的同學尤其是男同學都已經改行了,不再跳舞。確實,凡是與我有聯繫沒聯繫的同學,都不再活躍在舞臺,不再躬耕於舞蹈田園。
原來,何藝單位與我家僅一橋之隔,來往頻繁,時常一壺濁酒三碟小菜,兩人不醉不散。近日,他對我說,他兒子今年五歲了,想在暑假去學跳舞,但是一連找了五個培訓班,僅僅一個班有三位男生,其他都是女生,怎麼辦?我說,管他怎樣,只要你兒子喜歡就去學吧,說不定又是一個“男一號”。後來他告訴我,他兒子已經成爲那個班的第四位男生了,舞蹈藝術的發展如果只有女生就像一條腿走路,是絕對不行的!
此刻,我沉默了。因爲我明白,當年的男一號,骨子裏還愛着舞蹈裝着舞蹈,對當前男女嚴重失衡的舞蹈生態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