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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有本書叫《一輩子做女孩》,這個名字很吸引人,相信越過了25歲這道門檻的女性都會趨之若鶩,她們正如同辛亥革命爆發之後的溥儀,暫時還可以自稱女孩,但心裏明白這個珍貴的寶座已經坐不久長了,無論如何戀棧,終究要遜位,遁入歲月之冷宮。這本書的名字,估計要使她們精神大振,陡然生出復辟的無限希望。雖然有點好奇,卻沒有專門找這本書來看。你想,一個無聊的中年男子,雖然未曾混到德高望重的地步,但捧這麼一本書如飢似渴地閱讀,還是太不地道了。我想,這個世界會不會出現一本書,名字叫《一輩子做男孩》呢?答案是有點懸。女人有天真的權利,哪怕已然一百歲以上,天真起來還是有點可愛,男人就有點可恥了。
還是想要辯解一下,以我自己而論,樂於長大,體驗愛與性,承擔責任與事業,傳承血脈與家族,讓這個世界因爲我存在的緣故,往更好的方向挪動一點點,但還是覺得保留幾許孩子氣,乃是一樁美事,算不得可恥。
暫時還沒人來寫《一輩子做男孩》這本書,卻已經有一個好榜樣在此,那就是村上春樹。他的心態、語言、氣質,一直都是男孩氣十足。他曾經談論過如何纔算得男孩,認爲這個與年齡無關,開出了三個條件:一是穿運動鞋,二是每個月定期光顧理髮廳而不是美容室,三是絕不一一自我辯解。
絕不辯解,正是某一型青春期的男孩子對付世界的方式。其特徵就是沉默寡言。對於整個人類,他擺出了自己認爲很酷的姿態,無論是他厭煩的老爸老媽老師之流,還是他看重的死黨與喜歡的女孩子,你們若是懂得我,欣賞我,那自然很好;若是產生了誤會,進而受到批評,那也懶得多說,我就是這個樣子,我是不會改變的,改變的是你們罷了。
在別人看來,他如同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表面儘管頑固得要命,心裏卻是一片單純。擁有這種心態的人,擁有一個自給自足的小世界,他不太介意得到什麼,也不太介意失去什麼,周圍的一切來去如風罷了。總之,按照這三個條件去生活,的確會收到化繁爲簡之效,心靈更趨向於平靜。
我也一直穿運動鞋,留短髮,半個月就要光顧一下理髮廳,至今未曾步入美容院的神聖殿堂,算是基本保留了男孩時期的生活習性,但距此境界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我太喜歡辯解。每當別人對我有所誤會,我總是要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急切地剖白一番。每次解釋之後,通常不會收到良好的效果,甚至還會加重誤會,心也不免越來越冷,話也越來越少。
這個狀況頗有點糟糕,大約我的心態正在從男人往男孩的路上進發,正所謂“越活越回去了”。有一句中國的俗諺很適合用來批評我的這種狀況,“一大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倘若有朝一日,真的有人這麼罵我,那也算“求仁得仁又何怨”。但我還是會忍不住跟他解釋一下,我喜歡貓,不喜歡狗,因此可否請你改爲“一大把年紀都活到貓身上去了”呢?
或許,你並不贊同村上春樹的三個條件;或許,你認爲彼得潘和小王子纔算是純粹男孩的典範。但他們一個拒絕長大,一個過分脆弱多情,註定只會屬於童話世界。還是村上春樹更得我心呢。倘若需要修正,我只想增加一條:一輩子只穿牛仔褲。這樣就足夠完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