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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我孩童時候的每個夏季,父母中午下地回家放下農具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房檐下打開漿水罐的蓋子,然後每人舀一大碗漿水,揚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喝完後會連說清爽和舒服。我問媽媽為什麼清爽舒服,媽媽說,喝漿水不只降溫,而且還能解除疲勞和恢復體力,所以清爽舒服。
看著父母如此,每當我和小伙伴們瘋玩瘋鬧出了一身汗後,回到家,也是舀一小碗漿水喝下去。雖然味道有點酸,但喝下去後,頓時感到渾身清涼。我還清楚地記得一次我發高燒,媽媽給我舀了一碗漿水後,在裡面加了點白糖,我一口氣喝下去,酸甜酸甜的,那味道簡直比今天的任何一種飲料喝起來都過癮。記得那時,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有個頭痛腦熱或鬧肚子,都是大量飲用漿水,只要漿水喝多了,病也就好了。那時,農村有個土方子,凡患有高血壓和糖尿病的老人,家裡會常年選用芹菜做漿水,說吃了芹菜做成的漿水面能夠降低血壓和控制血糖,至今,我也不知這方子對不對。
我已30多年沒有吃過漿水面了,也再沒見過人制作漿水,但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母親做漿水的情景。初夏,母親將芹菜、苜蓿等洗淨後切碎煮熟,裝入一個30多厘米高的罐子裡,然後給罐內倒進熱面湯,之後加上發酵引子,再蓋好罐蓋,放在房檐下三四天後漿水便做好了。漿水做成後,只要一打開罐蓋,一股沁人心脾的酸香便會直撲你的鼻子。
記得每次漿水做成後,媽媽會再三叮嚀我,千萬不能把沾上油的勺子伸進漿水罐,更不能將生水滴入漿水罐,否則,整罐的漿水會壞掉。
媽媽做漿水面的方法有兩種,其實都很簡單。一種是把漿水燒開,下進面條煮熟即可。這樣的漿水面吃起來比較熱乎,一般適宜冬天吃。另一種便是將面條在開水中煮沸後,撈在碗裡澆上漿水,然後放點油炸辣椒和漿水裡的酸菜,一碗美味的漿水面便可食用了。這種方法做成的漿水面,因為漿水是涼的,吃起來比較涼爽,一般適宜夏天做。每次做完飯後,把面湯倒進漿水罐中,這樣始終保持漿水罐裡有著充足的漿水。
在我十三四歲時,村裡突然沒有人做漿水面了。我問母親緣由,母親說,分了自留地、責任田,糧食大豐收,人們有餘糧做醋了,也有錢購買各種調料了,漿水面就沒人做了。母親還說,以前買不起暖水瓶,喝漿水解熱解渴,現在有錢了,家家都買了暖水瓶,也有了茶葉,人們都品起了茶,誰還喝漿水。
前幾天,我給母親打電話,母親說起村裡一位83歲的老奶奶,在臨終前昏迷不醒,在咽氣時,可能是回光返照,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麼,子孫們以為老人有什麼重要遺言,個個貼耳細聽,原來老人說的是『漿水面,做漿水』。媽媽電話那頭還說,如果不是這位老奶奶臨終時提起漿水面,全村人如今沒有人能夠想起漿水面。
銀川楊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