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會不自主地仰望星空,星空廣袤,宇宙深邃,人類沒有探索清楚的宇宙充滿可能和神祕。宇宙這個奧妙的天體,給予地球能量和物質,給予其它星球更高的能量和物質,對此,我深信不疑。我想去世的父親應該住在宇宙的某一個星球上,那裏充滿光明,有神的護佑,像是一朵雲,等待我們在星球重逢的那一天。這個星球叫作天堂。
今年6月,父親去世了,這是我一生當中最困難的時候,對於我來說,該是承擔和麪對的時候了。父親用去一生做了一位笑看苦難的勇士,笑容可掬的父親,和藹慈祥的老人,身殘志堅的革命軍人!
父親一生堅持做正確的事情,做我們的好爸爸。然而晚年的父親,卻做下這一生唯一的錯事,給我們留下巨大的遺憾。父親擔心影響我們工作,做下瞞病的糊塗事,直到失去治病的最好時機!父親把所謂的機會留給了我們,而事實上,在人生的道路上,父愛是任何機會都無法代替的,生命權是任何權利都無法同等補償的。父親臨終前,羸弱的雙腿包裹在空蕩蕩的褲管裏,巨大的悲慟讓我咬破了自己的嘴脣。彌留之際,父親說,孩子,要堅強,不許哭!
震驚的是,在父親“四七”之際,另一位好友的父親因爲癌症切除了整個胃,因爲他的父親也有如同我父親般的顧慮,我與好友在電話裏相守痛哭,我知道我們都太馬虎了,大意了,深陷追名逐利的圈子,忘記誰纔是父母!沉默的父輩,隱忍的父輩,同樣需要關懷的父輩們,就這樣匆匆消失了。
人這輩子要遇到好多事情,才能夠稱作一個人。從父親苦難曲折的經歷我讀懂了這些。父親出生在舊社會,童年殺伐不斷。父親6歲時,我祖母病故。15歲那年,祖父又撒手人寰。失去雙親之愛,又逢全國糧荒的饑饉年代,父親從飢餓的童年走進了苦難的少年。19歲,父親去參軍,當上了毛主席時代的解放軍。在部隊軍功卓著,被破格提拔又連續晉升,兩次進京接受表彰,然而命運多舛,這段美好的軍旅生涯就這樣結束了。24歲,父親在國防建設中不幸摔成重殘,4年後只得離開部隊這個讓父親信念堅定無比信仰的地方。他從此脫下軍裝,提前退休回到故鄉。28歲,命運爲父親立下一塊永遠的碑記——他,成了殘疾人。
即使父親有心靈的創傷,身體的創傷,他帶給我們的父愛卻是完整的,溫暖的。即使父親雙腿殘疾,不能再跋山涉水,他的眼界和心胸從不狹隘,可是命運如此無情,曾經綿延不盡的父愛就這樣被蓋棺!
父親的殘疾,成了我們兄妹三人從小與衆不同的標記。那些鄉村裏的孩子,野蠻的純樸的,追着我們後面叫嚷着父親的綽號“董瘸子”,曾經讓我的童年如此難過。父親面對這幫頑劣的孩子,總是和善微笑,不慍不怒,父親總是說都是一羣不懂事的毛孩子,還是孩子。是的,孩子成了父親一生的牽掛。培養我們的讀書習慣,營造家庭讀書氛圍,是父親一生心之所繫的家風。小時候無論家搬到哪裏,都帶着一個大書櫃,書櫃裏擺滿父親從郵所訂閱的書籍畫報,因爲訂閱了昂貴的畫報,生活開支難免緊張,父親穿過打補丁的衣服,腳上常常是那雙從部隊穿回的解放鞋,他拖着殘疾的身體去鋤田種菜養雞,自食其力,貼補書費。
父愛鋪就子女求學路,父親曾搖動那輛破舊的殘疾人代步車,在朝霞和夕陽中往來穿梭於學校和家之間。年少的我曾嫌棄過父親,因爲他穿着陳舊,腿有殘疾,對老師畢恭畢敬,言談舉止如此卑微。年少輕狂的我們,是不是都有過這樣的不懂事,嫌棄過自己的親人。
人到中年,殘疾的父親搏擊過改革開放的大潮,經受過社會轉型期帶來的變革考驗,面對過經濟上的窘境,承受過不斷爆發的身體後遺症,迷茫面對着孩子教育出現的重重問題,素質教育帶給他的困厄。在那個金錢至上的年代,物質極大繁榮的年代,膨脹的世界帶給父親與我們的種種衝突,今天都歷歷在目。寫到這裏,我失聲痛哭!沉默的父輩,隱忍的父輩,同樣需要關懷的父輩們,就這樣匆匆消失了。
父親的青年壯年時期,是我的童年少年時期,這些無憂無慮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在我慢慢長大的時候,我的父親一直都在身傳言教,以極大的耐心陪伴着我們成長。在我懂得珍惜的時候,最懂父愛的時候,在我最想留住他的時候,父親走了,離開了人世。我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深刻體會着“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莫大悲痛。
願天下父母身體健康,我會永遠守望星空裏的那一朵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