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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賽事不斷,如果要舉辦一屆昆蟲『超模』大賽,我倒以為,蟬、天牛、螳螂、促織,分獲四小旦。
昆蟲有許多,沿著歲月的枝梢,慢慢爬行。噓,趁這些小東西尚未走遠,悄悄打量它們。
知了
臺前幕後,蟬是一只扮相俊美的小花旦,一襲透亮的薄翼,甫一登臺,宛若俏新娘的婚紗,酷似新郎的燕尾。我想到,許多古代女孩子的名字:貂蟬、嬋娟,與蟬有關。
蟬一動不動地,幾乎貼在褐色的柳樹皮上。幼童捕蟬,坐在歪脖子楊柳樹上,伸一根顫悠悠的竹竿,從背後黏住那片薄翼的一剎那,蟬在竹竿上蹦躂,與少年博弈。
蟬是三伏天最恣肆忘情的歌者。並不是每只蟬都能歌唱,沒有既成的音孔,天纔的歌手也只能選擇沈默。蟬從蛹中來,在地下掘土四年,蛻變後,一飛衝天。
『旦是好旦,就是聒噪。沒有十八歲少女的含蓄、矜持。』臺下,或許有評委這樣評價。
天牛
且停且行。天牛這只小武旦,注定要在筆直的樹乾上緩慢爬行。天牛極具小武旦品相,兩根細長的角質觸須,像《楊家將》中的穆桂英,一節續一節,伸向久遠天空。
小時候,我一直認為,那些慢騰騰的老牛,是由天牛一點點,慢慢長成。鄉村沒有玩具,莊戶人逮一只小天牛,送給城裡的孩子。天牛用棉線拴了,卻並非跟著頑童走,頑童向東,天牛向西;頑童向左,天牛向右,天牛被頑童的牽引,吃盡苦頭。『慢慢養著吧,等它大了,就是一頭水牛。』頑童在那個扛著鋤頭,走向田野莊戶人的善意謊言中遙想,一只天牛變成一頭水牛,沿著鄉村小道在慢慢地走。
促織
促織是一只小悲旦。蒲松齡《聊齋志異》中說,一只蟋蟀是由小孩子變的。夏夜的牆角,促織窸窣彈琴,躺在床上的人,聽著天籟漸漸入眠。
法布爾在《昆蟲記》裡說,『沒有什麼其它的歌聲比它更動人、更清晰的了。在八月夜深人靜的晚上,可以聽到它。我常常俯臥在我哈麻司裡迷迭香旁邊的草地上,靜靜地欣賞這種悅耳的音樂。那種感覺真是十分的愜意。』
小時候,尋找一只促織,有時候,我們將一堆亂磚翻個底朝天。小河邊,撩起清亮的河水,向河坡上,促織棲身的草叢洞穴潑去,激騰起暴風驟雨。
就這樣,以天空為幕,草木為T臺,提臀扭腰走貓步,走來紡織娘。
促織的次第淺唱,說明一個夏天即將離去。田野上,窸窸窣窣的聲音四起,震顫著草葉,秋天也就來了……
螳螂
螳螂是一只頂真、較勁,渾身透綠的小潑旦。還是幼童時,那麼嫩的綠,透視出小小身段,淡紅色的經絡。『螳臂擋車』,是這只小潑旦保留的,一出傳統折子戲。自不量力,就是一遇水汽流動,便豎起進攻的利器。
夏天,很容易捕到一只螳螂。少年與一只小螳螂邂逅,少年戲謔螳螂,誰知小螳螂如臨大敵,舉起兩道鋸齒,逼向少年的手指。少年惡作劇,掰斷它的雙臂,螳螂絕望了,耷拉著腦袋。『沒有了鋸齒,看你還是不是螳螂?』那時候,少年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