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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講述了李娜30年的人生故事,與衆不同的成才之路,跌宕起伏的賽場傳奇,巔峯之上的人生感悟,和父母的複雜情感,和姜山的愛情誓言,和舉國體制、教練、媒體的恩怨情仇,更有和名叫“李娜”的內心魔鬼的搏鬥經過。
四
最後我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科維託娃的發球都接過去,儘量讓她接下來的發球沒那麼自在。當我開始注重接發球時,她的發球果然不再那麼致命了。我反扳一盤,把賽事拖入決勝盤。第3盤第一個發球局遭遇破發,讓我又一次處境艱難。姜山也受不了那麼揪心的場面,提前離開了。事實上,我也沒想到可以在0∶3後追回來。我只是一直告訴自己:“畢竟我只是被破了一個發球局,只要我也能破她一個,就能回到同一起跑線,就還有機會。”帶着這樣的信念,我連贏3局追平比分。爲了給自己鼓勁,在第6局40∶40時,我還對自己大喊:“加油李娜!”隨後我開始大爆發,連拿6局實現大逆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許就是因爲姜山離開我才能連贏6局吧。
我跟姜山開玩笑:“乾脆你以後多離場幾次吧,你一走我就贏。”姜山比別人更瞭解我的感受,我也瞭解他。我知道姜山不會把我在場上的幾句吼叫當回事兒,因爲那本質上是我自我放鬆、解壓的方式。當你本來一度大比分領先,忽然在很輕鬆的情況下被對手扳回來時,你會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無能,覺得無力控制局面。這時你要交流,要溝通和幫助。但根據網球賽事的規則,賽事開始後選手是禁止和任何人交談的。網球就是一項必須一個人完成所有任務的項目。
網球是孤獨的運動。你不能體會那種和隊友並肩作戰的歸屬感。你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你,所以當你陷入泥沼,只能在衆目睽睽下獨自爬行。你努力爲自己的疑問找到答案,不斷在心中咒罵自己,和內心深處的自我辯論,試圖尋找破解對手發球的方法。你甚至不能和對手有身體接觸。屬於你的領域就是這幾條白線中的幾個小格子、球拍,還有孤獨而煩躁的身影。那種揮之不去、無所不在的孤獨和排山倒海的壓力讓人慾瘋欲狂。當對手的進攻如同暴風雨般猛烈,而你和自己的辯論激烈而又得不到答案時,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遷怒於自己。很多網球選手用古怪的方式爲自己找到了宣泄壓力的方式,摔拍子、尖叫,或是怒斥離你最近的裁判。
我的宣泄方式就是吼姜山。姜山在賽場會表現出一反常態的溫柔,諒解我所有粗魯而孩子氣的舉動。事後我也無須解釋、無須道歉,因爲我的一切姜山全懂。也有朋友和姜山開玩笑,說他是我的“出氣筒”,還問他會不會生氣。姜山很坦然地說:“不會,因爲我也打球,完全瞭解她當時的感受。網球是對抗性項目,每個人的心態都會有起伏。一帆風順時,你巴不得很多人在那裏看,反過來就會感到無助、孤獨,在親人的注視下又會更緊張,巴不得親人趕緊離開。這是所有人都容易有的心理,並不只她一個。她那樣不是針對我,只是因爲我比誰都合適。她知道我能理解她,她知道我不會怪她。所以這種情況下我就出去。”朋友問姜山出去後會不會擔心我,會不會找個地方躲起來看賽事。姜山說:“我出去後當然很擔心,但不會再看,不是不敢看,而是覺得她有能力扭轉局面。這種情況出現很多次了。”每一句都是我心裏想說的話。知我者姜山也。一個記者曾恭維我:“幸虧中國網球有李娜。”我心裏悄悄說:“你說的不全對,幸虧李娜有姜山。”
1/4決賽時,我感覺自己已慢慢和紅土賽場建立起了某種默契,開始更快地進入狀態,而姜山也不必躲出去了。八強遭遇的阿紮倫卡是賽會4號種子,是極其優秀的選手,除了強大的發球,還喜歡用吼叫來打氣,每打完一個球都會發出“咻”的尖叫,聲震全場。這或許是西方人性格的表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