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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無表情,只好我們衝着他傻笑
小人難養
宗昊
兒子自小愛哭,不愛笑。眼睛未睜的時候就哭聲雷動,從醞釀到淚水橫飛只需0.5秒。哭就哭吧,還把臉憋成紫茄子,彷彿是動了多大的氣,又忍了很久,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才爆發出來。
幾個月大的時候,抱着他出去曬太陽。人家的孩子一逗就樂,遞塊吃食過去,總能給個笑臉。我家兒子一臉嚴肅,別的阿姨奶奶把什麼旺旺、多多地遞到他眼前,他只看一下,就走開了。也有多看兩眼的時候,可能是正在糾結。每每這時,我示意他接着,同時讓他謝謝人家,他就只聽一半兒的話,拿是拿了,謝就免了。那時候我們逗兒子,總是像郭德綱說的:“小妞,給大爺樂一個!不樂?那大爺給你樂一個。”我們讓他樂,他面無表情,最後只好我們衝着他傻笑。
再大一點,兒子的面部表情終於豐富了些,笑模樣也多了點。不過,我一直希望看到的開懷大笑或是調皮又狡黠的笑,始終沒在他臉上呈現過。有一次,我帶着他出去玩,剛剛蹣跚學步,一院子都是遛孩子曬太陽的組合。另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小男孩手裏拿着一個鑰匙扣,金屬的,在太陽光下閃閃亮。兒子在旁邊趔趄着散步,一眼看見了這個東西,亮閃閃的玩意總是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目不轉睛地看,眼神裏有藏不住的好奇。那個小男孩顯然也意識到了,雖說兩個人都還不大會說話,可孩子之間心有靈犀。小男孩從兒子的眼神裏看到了自己玩意的價值,立刻有些得意,故意在兒子面前搖晃,自己呵呵笑着。兒子仍然面無表情,連眼睛裏的那份好奇都暗淡了,就那麼瞅着。小男孩搖着搖着,一不小心就把鑰匙扣掉在了地上,平時做什麼都慢慢吞吞的兒子此時卻像上了弦一樣,以迅雷之勢一把抄起了地上的玩意。就在那一瞬間,我看見兒子笑了。笑的時候半低着頭,很隱蔽,帶着些羞澀,一副自己美便萬事足的樣子。他的笑容很快終止,他也沒有拿着鑰匙扣去那個小男孩面前炫耀的慾望,就是自己細細把玩,任憑小男孩驚愕、大哭。我強忍着笑命令兒子:“還給人家!”兒子很聽話,馬上還了,臉上的笑容已不見,換了更爲氣人的平淡。如果臉上能寫字,那當時他的臉上明明就寫着:“我都看了,沒啥了不起嘛!”
從那以後我就注意兒子的表情。如果犯了錯,我剛說第一句,他就會垂下眼皮,雙眼看地。我說第二句,他的臉就開始紅。第三句,眼圈瞬間變色。不等第四句說出來,那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噼裏啪啦往下掉。他爸每次看見都打趣他:“兒子,你以後當演員得了!不用點眼藥水的,只要說一句‘你不行’就能哭一整場!”
哭得很容易,且頻次高,我跟他說了多少次,男子漢大丈夫,要惜淚如金。說了也白說,考不好哭;挨批評哭;找不着東西哭;畫不好畫哭,別人不聽他的也哭……我在他的哭聲中修煉了很高的造詣,就是你哭你的、我幹我的。每次老師跟我惶恐地說,我兒子又因爲一點小事就哭了的時候,我就特淡定地反過來安慰老師:“沒事兒!他就這樣。您該批評還批評啊!”
一週哭一次也不是個事。上學以後,每個週末我都故意逗逗兒子。兒子天生警惕性高,衣食住行皆如此。有時候我買了吃的,隆重向他推薦,他都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兒。我就自己先吃一口,然後再慫恿他嘗。通常情況下,他都能嚐出好兒來。這時候,我就能看見他半低着頭、羞赧一笑。那笑容,分明是不好意思,是對我不信任的不好意思;也有驚喜,發現了好吃的的驚喜。
我用這招向他證實我的生活經驗比他豐富,很多事聽我的沒錯。這種事多了,兒子學會了主動找我要意見。做個壁報啊、畫個畫啊、寫個作文什麼的,每次我建議的效果一出來,兒子就會用固定的姿勢給一個羞澀的笑容。最近的一次,海模比賽,我在旁邊看着他的船在同小組裏劃得最快。賽完出來,我重重地親了他一口。得!這回大爺給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