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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來自插圖家園
江米28歲銷售
一直糾結於那個夢。大路兩旁是霧靄沉重,什麼也看不清楚。幾個女孩跑過來,那幾張臉,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人。她們像是約好了,一邊向我招手,一邊衝我樂。我伸手去握住她們的手,可她們像小鹿那樣靈活,輕易地跳開了,根本抓不着。她們跑了過去,我回頭,她們也在回頭瞧我呢,臉上還是那種表情。
夢由心生。我參加過同學聚會,那幫傢伙說我這麼大歲數了還不找對象,是不是想當鑽石王老五。我苦笑,說盡給你們當月老了。這是傻話。我不是沒相過親,還有那麼幾次,我努力讓自己放輕鬆,融入即便尷尬也要水深火熱的戀愛中去。後來我離開了她們,躺在我的單人牀上做夢。
老兄你標準太高了吧。
現在我一聽這話就肝疼。條件高?只要是女的我就沒意見。關鍵是爲什麼我不來電?我曾經和她們進展到看電影牽小手的階段,甚至到嚴肅探討婚房是不是要淺色調這個地步。但只要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跟我說,要不你把我帶回家吧,我就沒了熱情。面對一鍋即將沸騰的水,我竟然把煤氣關了。
你對自己夠狠的。
我不想把自己弄成性壓抑。只是這些感覺良好的女孩,僅僅停留在良好而已。我們可以做聊友、朋友甚至知己,但是要做對象,我做不到。我明知自己心裏都是她、她、她們的臉。她們像是長在我身體裏似的,捆住我的手腳。
從第一個說起吧。
她是我的鄰居。她家比較特殊,父母離婚之後,她一直跟父親過。後來父親娶妻,她也有了後母。她的後母對她談不上多壞,但始終冷冰冰的。這些都是我媽當時告訴我的。
其實我看到的,是她冷若冰霜的臉。在我們那個窄小的衚衕,感覺每個家庭都自動放棄了隱私,於是每個小孩都擁有了天然的兄弟姐妹。可從我記事起,衚衕裏就甚少有她的傳說。後來突然有天晚上,他們家傳出了哭聲。我媽說她早戀被發現了。那晚我一直趴在窗臺往外看,那個方向是她家。窗簾掛着,裏邊影影綽綽。然後嘭的一聲門響了,她跑了出來,手還捂着臉。不知爲什麼,我跟着出了門。最後我停在了學校門口的小花園裏。她坐在石凳子上,路燈灑在她身上,都變得悽慘了起來。她旁邊有個男孩。倆人正在擁抱。這是我的性啓蒙,因爲我知道了,原來在受傷的女人面前,男人會心疼。那個男孩一定非常心疼,因爲我正捂着我自己的胸口。
其實我很早就注意她了。她皮膚特別白,像是瓷器的那種玉白色。她的脖頸最漂亮,有次我們擦肩而過,我看見她脖頸上的絨毛在太陽底下是金黃色的。
你沒準備向她表白嗎?
當時我們衚衕面臨拆遷,幾家人都說要好好聚一聚。我以爲機會來了。我問她高中考哪個學校。這就是我深思熟慮之後的問題,我曾經想過什麼問題才能引起她的好奇,也曾在巷口、學校門前,偷偷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可結果還是這個倒黴問題。她沉吟一下,只說看成績再定吧。
我盯着她看。她的眼珠是棕色的,嵌在潔白無瑕的臉上,就像件藝術品。我說你和男友在一個學校吧。她說我神經病,不理我了。我呆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麼好。那天吃飯,飯桌上老鄰居們觥籌交錯,都說以後一定要經常見面,可我知道這話很傻。聚散天涯,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見面了。
我找她要了郵箱和QQ號。此後我開始在網吧和家裏給她寫信。開始,很多封信都顯示未打開,但我能確定的是,她收到了。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有封信顯示已閱讀,我的心也被打開了,於是拼命給她寫信。慢慢地,我發現,在信裏我告別了內向和羞澀,通過這樣一個舒暢的管道,我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她,包括此時此刻,我正在過怎樣的生活。
很美好的感覺。
我們開始有一搭無一搭地閒聊,從郵箱轉戰QQ。我們聊得最多的是兒時記憶。她說我每次踢球都被人踢到臉,哭着找媽媽。我說我也知道你,皮膚白得像楊村糕乾。
感情成了我們倆輕易不去觸碰的領域。不管是她的父親、後母,還是那天晚上在小花園裏擁抱她的男孩。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問我說,你肯定早戀了吧。我馬上就問她,還和那個男孩在一起嗎?她下線了。
轉天她給我發了郵件,說被學校發現之後,兩家人分別被約到學校,最後以男孩轉學告終。那次擁抱,也是他們倆最後一次見面。她說自己的青春期被父母毀了。特別是父親,也開始冷淡她。看完信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想把她抱住。想跟她說,你最美好的年華一點也沒有失色。
你們後來見面了嗎?
高三畢業之後的那個暑假,我說我們一定要見面。我們約在麥當勞門口,她穿着一條白色連衣裙。她還是那麼白,但氣色不好。她說我變得真高,不過還是那麼黑。我嘿嘿笑。我們吃了冰激凌,然後就沿着馬路一直閒逛。當時很熱,但誰也沒說。我們倆不怎麼說話,就那麼一直在走。
晚上七點鐘,她說要回家了,要不家裏人會說她。我送她回家,公交車的最後一排很擠,我的腿碰到了她的腿。她沒說什麼。我想都沒想就牽了她的手。我小聲說,我喜歡你。她沒看我,一直看窗外。送她到家,我趕緊回家上網等着她。我想等她一上線就跟她說,我想和她在一起。可她在此之前就發過來一條文字,說我挺好的,但她考上廈大了,過兩天就要啓程。我當時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我敲着字說,你要照顧好自己,以後再聯繫,早睡,晚安。
下線,關機,再也未聯繫。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不知道爲什麼,我經常處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裏。上大學的時候,我通過一個哥們兒,認識了蕾。那是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蕾的皮膚也很白,但沒有那麼冷。
身邊人都很自覺地叫蕾嫂子。我不想這麼喊,每次都叫她名字。別人覺得怪,蕾說只有我尊重她。當時我特別希望他倆好,只不過我這哥們兒脾氣不好,一次喝酒把人給打傷了,勞教一年。身邊人都勸蕾分手,但蕾說什麼也不。我沒看過蕾哭,她說哭不是這個時候。
我們經常聚會,給蕾轉換心情。後來大家忙的忙,走的走,蕾的身邊只剩下了我。有次我約蕾吃砂鍋攤,我跟蕾說你應該爲自己想想了。蕾幹了一杯酒,什麼也沒說。
我們還一塊出去旅行過。我喜歡蕾無憂無慮大笑的樣子,但每一次她探望我哥們兒回來,臉上又是堆滿了愁雲。我說蕾你好好歇歇吧,大哥這邊我來管。蕾說還有幾個月就放出來了,自己還堅持得住。其實當時我是這麼想的,等哥們兒放出來了,我就和蕾攤牌。我想爭取這段緣分。之後,我得知蕾和哥們兒分手了。我以爲蕾心裏也有我呢,就馬上奔過去找她。她說,早想分手了,不僅是因爲當時喝酒鬧事,還有她經常被打,感情被磨光了。之所以不分手,是想做到仁至義盡。那我呢?蕾對我說,你是個好人,但我只想一個人。
結果還是放手吧。人原來能踏入同一條河流。
爲什麼只有我一廂情願?每次想起來她們都像是在傷口上撒鹽。別人說時間能讓人忘記一切,可我覺得只是讓這傷疤留下的印記更深。我曾經想過好好地談一場簡單戀愛,可每次喜歡上的人,卻都是這種有故事、有經歷的。
我不想說上段戀愛了,幾乎是這兩次的翻版。不同的是,那個女人有家庭,有孩子,但是她丈夫不愛她,揹着她搞第三者。當我得知她的經歷之後,特別是看着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我的那種衝動又跑了出來。我恨自己不能控制自己,恨自己爲什麼要有如此強烈改變她生活的決心。
當我把想法告訴她之後,她嚇壞了,幾乎是掉頭就走。我聯繫不到她,只能再次買醉,就像是上兩次那樣。我拼命地問自己,爲什麼我要愛上這樣的人,過這樣的生活?
阿德說
我的同事聽完江米的故事,認爲這樣總想拯救別人的人多少有些自卑。我不置可否。我最大的感受是,有時候善良也會害人。通體散發着拯救別人於水火的熱情,卻不肯分給自己一點點,讓自己好過一些。
很多人都想當超人。除了擁有內褲外穿的堅強勇氣,還要有遇強則強的滿格血。就好像你看這些超人大片,不管是前景多麼困頓,敵人多麼狡猾,戰局多麼慘烈,可你見過主人公喝悶酒嗎?見過他戰死沙場嗎?不管多麼難,還是能夠化險爲夷。因爲超人早就知道編劇給了他滿格血。
想當愛情當中的超人,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首先你就沒有好編劇。特別是想改變別人的生活,首先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種能力。有時候不是你去想,你就能去做。夢想無論多大,也終歸是個夢。還有就是,我特別討厭總喊着改變別人這樣的口號,因爲我始終覺得,人首先要對自己負責,或者說體驗遍生活裏的喜怒哀樂,人生纔夠盡興。也就是說,選擇權要攥在自己手心裏。
事實證明,江米的幾位假想女友很好地踐行了選擇權從未旁落他人這一點。不怕江米傷有多深,她們始終都沒有因同情而放棄自我,從這一點上看,她們都是忠於自我的鬥士。希望江米你能明白,給一個女孩安定的家,創造你們的未來,同樣需要你極大的熱情與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