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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開學,《收穫》雜誌編輯部主任、作家葉開收到了N多媒體的約訪,因爲他正在埋頭編寫的《一個人的教材》。
當記者找上門的時候,剛吃完午飯的葉開,拿了個乒乓球拍從上海作家協會那幢西式洋樓裏走出來,他指了指一樓的大餐廳說:“《一個人的教材》就是在這餐廳裏瞎聊出來的讀本。”每天中午吃完飯,他們作協的一幫朋友還要在餐廳外面的陽臺上打乒乓球,邊打邊討論誰的小說、詩歌該入選。
找他聊的人越來越多。同齡的家長、當紅的作家、師兄師姐、媒體記者……看到引來那麼多共鳴,葉開挺開心的,他把他們都領進作協旁邊的咖啡館,聊天——“一個人的教材”就在這閒聊中日益豐滿起來。
如今,《一個人的教材》提上出版日程,明年3月即將出版小說、散文和詩歌三冊。
有不少作家自薦進教材
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葉開已經把短篇小說部分的目錄整理得差不多了。
不過,就像《一個人的教材》始於飯桌上的閒聊,當葉開認真編寫的時候,跟人聊天交流也是他相當一部分信息來源。
天天跟他打乒乓球的《上海文學》編輯、青年作家甫躍輝,力薦汪曾祺、陳映真等人的作品。閒談和交流時,《收穫》雜誌執行主編程永新則建議葉開直接編寫教材,而甫躍輝說:“乾脆就模仿程老師《一個人的文學史》,就叫《一個人的教材》。”
“其實我原本打算收錄莫言的《長安大道的騎驢美人》,但甫躍輝說他把《大風》讀了20多遍!”葉開笑道,“我想一個人能讀20多遍的小說應該有魅力,於是去重讀了《大風》,覺得確實不錯,趁莫言到上海蔘加書展的時機跟他簽了授權書。”
王小波1993年在《收穫》雜誌發表的短篇小說《立新街甲一號與崑崙奴》也被葉開收錄。“他有非常獨特的視野和敏銳有趣文字,故事很有趣,能激發讀者的許多想象。”
還有不少作家、詩人主動找葉開毛遂自薦,他收到了全國各地寄來的很多詩集。他還與很多著名的詩人作家聯繫,請他們自己挑選和自薦詩歌小說。“蘇州詩人小海,上世紀80年代很有名,他認真挑選了三篇詩歌給我。還有我的學姐陳丹燕,也向我推薦自己的短篇小說《大雲》。”
葉開爲了選編20多篇當代短篇小說也糾結了很久。“餘華的《黃昏裏的男孩》和《我沒有自己的名字》就猶豫了很久。這些作品不但我自己看過,也跟女兒、妻子一起看,還推薦給其他家長。給他們挑選作品,要讓孩子喜歡讀才行。”
“我還會把收錄這些作品的幕後故事也寫出來。如果莫言同意,我也會把他給我回信中的段落也放進去。我想把孩子帶入一個日常生活情景中去,告訴他們小說是怎麼寫出來的,即便是大作家也需要修改等等。這樣一來這本教材就會顯得很人性化,很親切,而不是跟讀者毫無關係的冷冰冰的東西。”
古代文學教育讓他很傷腦筋
葉開目前編纂的短篇小說、詩歌和散文都是當代文學。
“我發現現在的小學和中學語文教材,跟我們當代的文學創作進程相隔太遠,挑出來的作品大多很差,少數的好作品,卻又被教材編寫者的分析和過度闡釋給肢解了。”
在葉開看來,現代漢語還沒有成熟,但孩子們有必要在基礎教學中瞭解它的發展。
“假設我們的現代漢語文學創作從1918年魯迅的《狂人日記》開始,到現在才90多年,中間還經歷了大量動亂,所以現代漢語先天后天都不足。但一個世紀以來,有大量學者和作家在做探索和努力。我們的現代漢語文學,目前達到了怎樣的高度,我希望在我選編的作品裏體現出來。”
而古代文學的教育,葉開和他研究古典文學的夫人想吐槽的地方就更多了。
“小學生課本里始終是那幾個很糟糕的寓言故事:《愚公移山》、《鄭人買履》、《刻舟求劍》,還加上死板僵化的道德說教,這類東西給孩子一種印象:我們傳統文化裏都是討厭的東西。”葉開說,“實際上好玩的作品很多。”
爲此,葉開與太太合作,正在另外編着一部《唐傳奇選》,目前已經選了20多篇,“這是古代通俗文學中的高峯,文字非常美,而且有趣。我給這部選集寫的總序是《想象力別有洞天》。”
至於那些公認的經典?葉開以爲,關鍵在於如何解讀。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中學課本告訴我們這是作者因爲‘四一二’對革命的叛變而心情苦悶;卡夫卡的《變形記》,說是‘資本主義社會的人情冷漠’,這就是解讀有問題,太僵化,破壞了文學的特有美學。據說還有人提倡迴歸古人那種磕頭讀經,我說那是弱智。磕頭讀經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必須融入世界的主流,如90年前周作人作《人的文學》,50多年前錢穀融做《文學是人學》,如三十多年前巴金在《隨想錄》中着重寫到人道主義。要重新解讀經典,而不是意識形態和道德說教那一套。”
語言是文明的“底層技術”
聊着聊着,話題越扯越開,最後葉開總結,編寫《一個人的教材》,出發點“就是想讓孩子衝出狹隘的語文概念。”
葉開打了個比方,“電腦大家都會用,windows操作系統很傻瓜,但是支撐它運轉的計算機底層技術就不是每個人都懂的了。我們的語言和文字就是文明的‘底層技術’,開啓我們智慧的基本手段。”
所以在他看來,語文教學不能狹隘地停留在古詩詞、現代散文、小說這些層面上,“文學、哲學和歷史應該相互融通。”
已經有不少人在這個領域探索,原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夏中義教授主編過一套《大學人文讀本》,試圖打通這個界限,但他面對的讀者是大學生。
“小學生也可以讀哲學。”葉開說,“例如喬斯坦·賈德的《蘇菲的世界》、《紙牌的祕密》就是很好的哲學啓蒙讀物。小孩對世界都有好奇,但我們的教育往往抹殺了他們的好奇心。歷史書就更不用說了,也應該納入大人文範疇來學習。當然是要作不同年齡層次的區分,例如有一些歷史通俗演義,一些新說歷朝歷代故事的作品,小朋友都可以讀得津津有味。中學生則可以直接選讀《資治通鑑》、《史記》、《春秋三傳》等作品,這些事情,很多有成績的歷史學教授都可以來做。”
葉開編寫個人教材,也曾遭到專業人士嘲諷,“他們說教材是很嚴肅的,不是隨便能編。其實是故意把教材陌生化、神祕化、艱深化,這是讓我不滿的地方。教育不是黑魔法,這是一個光明的,坦蕩的事業。如果我是一塊磚頭,希望砸下去能把一些豪傑從水裏砸出來,大家都來做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