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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尚龍在憶舊上海的時候,“老克勒”是一個揮之不去的重要話題,只要是談到幾十年前的上海,老克勒話題必定也是隨風潛入,這說明老克勒已經具有了符號意義,它專屬於上海。在上海工商銀行乃至金融界,至今還有一批退休的老職員,都是被公認的老克勒。
於是人們進而常常在茶餘飯後閒談,當一代老克勒真正老去之後,在上海這一座老克勒的誕生地,是否還會有新克勒誕生。作爲一種帶有強烈上海印記的羣落,老克勒似乎也應該有新克勒來傳承。
上海的都市化生活,似乎也爲新克勒預留了坐席,需要他們繼續扮演或者承擔老克勒的城市生活角色。大凡富有紳士儒雅風度、講究生活品位和情趣、也擔當了與文化時尚匹配的社會文化角色,這樣的中年男性,是最容易被寄望於引領新克勒羣落的。這樣的男人最好是上海人,如果不是祖籍上海,也一定是生活於比鄰上海的都市,往返於上海和某些大城市之際,熟稔上海的生活方式,被上海的市民文化廣泛認同。也會有很多非公衆人物,被認作爲或者自認爲是老克勒的傳承者。
只是,一個事實是,再也沒有誰可以重新營造老克勒的新氣場。因爲這一座城市已經送別了老克勒,這座城市也已經失去了當年老克勒生存的氣場和物場。
老克勒是這座城市美麗的意外,這一段美麗的意外,恰恰又是和老克勒經歷的最苦澀的年代有關。他們年少時代快樂過,享受過,修煉過,幾乎是上海城市優越生活的享受者,因爲普通工人大衆根本沒有能力享受。直至“文革‘到來,老克勒真正過上了苦日子,錢沒有了,尊嚴沒有了,優越沒有了,享受更沒有了……這一個享受羣體理當分崩瓦解,但是老克勒還在固守自己的生活方式,事實上,“老克勒”的稱號正是在這種時候悄悄蔓延開來,他們在生活艱難的時候,還在追求生活情調,他們在生活落魄的時候,還顯示着遠勝於別人的品位優越,以至於他們的政治身份是低落的,生活格調卻是很多人心儀的,是蒼白社會中的彩色,Color(克勒)就是如此而來。
改革開放之初,老克勒在依舊貧窮的社會生活中,立刻顯示出了他們高於他人的生活品位、情調和經濟能力,顯示出了他們的生活本質,成爲了事實上普通大衆的時尚生活、品質生活的楷模。“老克勒”是上海的城市記憶,也是上海時尚生活的領跑者之一。
這一段歷史可以說明的是,老克勒在社會的意外中誕生,如今則是在社會正常中淡出。老克勒產生的時代,他們的生活品質高於常人,如今小白領的生活情調都完全可以和世界時尚同步,不需要“克勒”族引領。老克勒本身是因爲社會蒼白方顯示他們的彩色,當社會彩色時,他們已經不再有Color之優,那一個年代沒有了,老克勒的特殊身份沒有了,他們存在理由也不存在了。至於像紳士風度的男人,他們可以生活非常有品位,但是他們也就是紳士,已經不再具有老克勒的本質。所以老克勒是上海一段時尚歷史和社會歷史的絕唱,上海這一座城市誕生了他們,也是上海這一座城市送別了他們。
做一個稍稍誇張的比喻,老克勒是上海這一座城市曾經的恐龍,他們會一直閃現在人們的記憶裏,卻不會有真實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