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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錫武近影
圖① 《微風輕拂》
圖② 《雪艷》
圖③ 《春雨》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這是唐代詩人劉禹錫的一首吟詠牡丹的七言絕句,一個『動』字,活畫出牡丹的天香國色對人勾魂攝魄的魅力。
如今,每當谷雨過後,在『花都』洛陽和菏澤,都會看到一位白發老者,穿梭往來於花叢之中。他不像一般游客那樣,賞花只為一飽眼福;而是身攜畫具,靜觀默察,對景寫生。他就是被譽為『牡丹張』的著名畫家張錫武。
張錫武,字青松,1927年出生於河北省河間縣,自幼受擅畫牡丹的父親影響,一起自制礦物質顏料,為父親研色、鋪紙,漸漸對繪畫產生興趣。一部《芥子園畫譜》,使他學會了梅、蘭、竹、菊、山水和人物的畫法。抗戰時期,一腔愛國熱情的張錫武毅然參加『青救會』,充分發揮美術特長,為抗日宣傳品作插圖,用油印機印成小冊子,散發到敵軍崗樓附近的莊稼地裡。張錫武18歲入黨並參加革命工作,新中國成立後進城當了乾部,先後在市文聯、市美術工作室、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和天津楊柳青畫社擔任編輯、專業畫家和領導職務,創作了大量頗有影響的年畫、連環畫、中國畫等。後專攻牡丹,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博采眾長,獨闢蹊徑,自成一格。尤為難得的是,如今的張先生年屆耄耋,仍精神矍鑠,觀念不老,每日筆耕不輟,更執著於變法求新,令人心生敬畏。
國色天香唯牡丹
為何想起畫牡丹?有一次,張錫武到年畫之鄉蘇州桃花塢采編年畫稿,偶然翻看一本以牡丹為題材的攝影掛歷時,一下子就被那些奼紫嫣紅的漂亮花卉迷住了;不久到洛陽牡丹節采風,又親睹了王城公園人多、花美的熱鬧景象,心想:什麼花能將這麼多中外游客吸引到此呢?唯有天香國色的花中之魁牡丹!牡丹雍容華貴,豐腴飽滿,以其姿、香、色、韻之美,為歷代文人騷客吟詠抒懷,也被平民百姓視作幸福美滿、富貴祥和的象征。由此他受到啟示:既然中國人喜歡牡丹花,也一定會喜歡牡丹畫,我何不專工牡丹,用美好的東西愉悅和感染大家呢?
從那時起,張錫武便一門心思鑽到牡丹中,尋找歷代牡丹高手的作品,從明代的陳白陽,到近現代的任伯年、吳昌碩、王雪濤,逐一拿來研究、臨摹,博采眾家之長,探索自家風范。比如任伯年的牡丹,花頭和葉子水分充足,顯得十分滋潤;吳昌碩以書入畫,筆墨線條功夫頗深,用筆用墨厚重蒼勁;而王雪濤善於處理濃淡關系,以重托淺,立體感強……經過反復臨摹、對比、吸收、消化,張錫武將前人的東西拿來,融會貫通,為己所用,逐漸找到了入門的途徑。當時,他在楊柳青畫社公務繁忙,畫畫只能利用業餘時間。而一旦愛上牡丹,便像走火入魔一般,畫不好,寢食難安;畫好了,則神清氣爽。畫到一定程度時,他拿著一卷子畫分別請梁琦、孫其峰兩位先生指教。
靜觀默察看牡丹
要抓住牡丹的特點和神韻,就必須到生活中去。
俗話說:『谷雨三朝看牡丹』,每年谷雨時節,張錫武都要先到洛陽,後去菏澤,一頭鑽進牡丹花田,靜觀默察,對景寫生,從花頭、葉子、根莖等局部入手,研究其形狀、顏色和姿態;後又研究其在不同光線和氣候下的不同生存狀態。如一般牡丹谷雨之後三天開花,名貴者如姚黃、魏紫、豆綠、夜光白等,則開得較晚。他不僅白天寫生,晚上也不放棄。因為他觀察到,牡丹白天盛開,夜間則呈現出一種『休眠』狀態,花瓣會自動合起來。所以『夜牡丹』別有一番風韻。如夜光白的花瓣上可能含磷,一到夜間便發光發白,看得十分真切。
除了觀察『夜牡丹』,張錫武還著力表現不同氣候條件下牡丹的姿態和動勢。因為春天氣候復雜多變,風、雨、雪隨時可能光顧大地;別人的牡丹都是靜止的,他則要讓牡丹『動』起來,所以就嘗試畫『風牡丹』,把它視若一位舞蹈演員,化上妝,端坐時很美,舞動起來更美。還有雨中牡丹,雨滴落在花瓣上,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晶瑩剔透,生機盎然……所有這些,不到實地觀察,不看真東西,是想象不出、也感受不到的。
盡管如此,在張錫武看來,他的任務只完成了一半。因為雖然自然和生活中的東西是美的,畢竟還不是藝術作品;就如同釀酒一樣,沒有糧食造不出好酒,而將生活美變成藝術美,還必須經過畫家的精心釀造。
『不擇手段』畫牡丹
古人畫牡丹,今人也畫牡丹,那麼,張錫武的牡丹與他人相比,有何創新和突破呢?
張錫武認為,要突破前人、突破傳統,在表現手法上就要『不擇手段』:清代的揚州八怪,『怪』在何處?個性化、與眾不同而已。鄭板橋的竹子,怪嗎?一點也不怪,只是他們的藝術思想和行為有些離經叛道罷了。
張錫武首先吸收了西畫的構圖方式,背景不留白,而是將花卉與山水結合起來,濃重的背景說它是花也行,山石也行,虛實相間,濃淡相宜,烘托了畫面主體的牡丹,使之更有層次感和體積感。其次,將大寫意與小寫意結合起來,花頭、花蕊用小寫意,葉子用大寫意,以區別傳統花鳥畫的表現手法;同時,又借鑒齊白石的畫法,以墨畫葉,避免了『紅花綠葉』的俗艷。第三,將國畫與水粉結合起來,不僅大量敷彩,而且連水粉顏料都用上了。
『在雅俗之間,我選擇了雅俗共賞。我在畫社多年,吸收民間美術的元素較多,故而有意讓畫面色彩鮮艷一些、漂亮一些,不僅是雍容華貴的牡丹這一特定題材的需要,老百姓也喜歡,因為一般群眾對文人的筆墨情趣不甚了了,好看、漂亮纔更容易接受。』張錫武這樣解釋道。
當然,作為一名專業畫家,又要有一定的文人氣和較高的藝術品位,所以,張錫武在市場上流通的牡丹,色彩濃艷一些、相對偏『俗』一些;參加展覽或出畫集時,則追求淡、雅、靜。
《風中牡丹》是張錫武的代表作之一,生動表現了漫漫黃沙中牡丹搖曳生姿的景象。畫家用赭石、胭脂和墨表現風中之葉,花蕊、花瓣也在風力的作用下產生了一種動態美。《夜中牡丹》用一種朦朧幽然的色調和光感表現月光下白牡丹的風韻,營造出一種『佳人淡妝罷,無語倚朱欄』的優雅意境。《雨中牡丹》更是以大膽恣肆的筆法,以斜掃整個畫面的雨絲渲染出環境的惡劣;而無奈低垂的花頭、葉子並未在雨的摧殘中支離破碎,顯示出頑強的生命意志。《繁花似錦》營造的是一種夢境般的氛圍,盛開的牡丹煥發著勃勃生機,背景虛幻而迷離,表達了畫家對生命與美好的憧憬。
另闢蹊徑變牡丹
『畫到老,學到老,藝無止境』,是張錫武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如今,年已八十有五的張錫武,身板依然硬朗,精神依然矍鑠,每天上、下午各筆耕兩個小時;每當畫出一張好畫時,那種喜悅心情,就如農民在自己的土地上收獲糧食一樣。『我現在把畫畫當成一種健康手段,一天不畫就像缺點什麼似的。』他說。
『您被譽為「牡丹張」,藝術上已接近完美,為何還想變,准備怎麼變呢?』記者問。
『變則生,不變則亡。齊白石六十變法,真正的藝術家都是這樣的。但說來容易做來難。首先是否定自己。變法求新,變不好,自己看不慣,觀眾也看不慣,這是一個痛苦的嬗變過程。至於怎麼變,我現在的牡丹豐腴艷麗,今後想另闢蹊徑,從淡雅的方面、簡練的方面嘗試,返璞歸真。我的體會,畫畫就像表演雜技,鋼絲走得好,頂壇子不行;牡丹畫得好,人物禽鳥不行。所以還得臨古人的畫。古人怎麼畫人物和禽鳥,通過臨摹、練習,我已經慢慢找到感覺了。』
青松不老無衰年
作為一位經歷了中國社會大變遷的老藝術家,張錫武對當前文藝界的某些現狀頗多微詞。
『比如藝術的市場化。現在我們的市場不規范、不成熟。藝術品拍賣市場,有些當代畫家的畫價,被炒得比古人都貴,可能嗎?古人的畫,除了藝術價值外,還有歷史和文物價值嘛!演出市場也是。過去的演員比一般人收入高些而已,現在邪乎了,連私人飛機都開上了,在公共場合出現時,保鏢、助理前呼後擁,正常嗎?社會浮躁,文藝界浮躁,為何?因為「道」缺失了。我經常出門,一看廟是新修的,裡邊的塑像也好,壁畫也好,哪有一點藝術性?只是為了旅游、賺錢而已。這種急功近利的心態要不得!』
對文藝界的門戶之見、文人相輕問題,張錫武主張,一個畫家,作畫先做人。每個畫家都有自己擅長的題材和風格,可以說各有千秋,所以不要相互拆臺、相互排斥。一個人再有成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畫家除了勤奮外,還要有悟性,涉獵也要盡可能廣泛。聽聽音樂,看看戲,看看展覽,思路和眼界開闊了,認識提高了,藝術自然會有提高和昇華』,張錫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