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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明清文學史的人都知道,《三國演義》的版本頗多,可是無論是現存最早的明嘉靖本,還是其他如周曰校本、餘象鬥本、吳觀明本、醉耕堂本,抑或是最爲流行的“毛本”,它們或者爲二百四十則,或者爲一百二十回,從無所謂十八回者。而我卻有一本“十八回的《三國演義》”,與我的一位語文老師有關,永久地鐫刻在我的記憶裏。
我的語文成績一直不錯,因此常常得到語文老師的青睞。在這所有的語文老師裏,要說我最難忘的還是初中的葉永紅老師,以及她留在我心裏的“十八回的《三國演義》”。葉老師那時才30歲左右,剪着簡潔的髮式,長得很清瘦小巧,其外表有着江南典型的精緻風度。她語文課講得極好,我總是聽得津津有味。有一次,她在作文練習課上隨意挑選了一個題目,然後對我們說:“我跟你們一起寫,看誰先寫完。”然後,她果真就趴在講桌上奮筆疾書起來。很快,她得意地宣佈已經寫完了,並拿起來當場朗讀給我們聽。至於寫的什麼內容,我早已忘記,但她當時的表情、氣度,實在令那時的我歡欣而又敬佩。
她給我帶了三年的語文課,我的表現也還算可以,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初二時有一次語文“四縣聯考”競賽,她就帶着我和幾個同學,從鄉里搭着順路去縣城的“解放牌”貨車,在清冷的晨風裏風塵僕僕趕到縣城。鄉里的孩子那時很少有機會坐車,幾個同學都有一點暈車。下車後,她又匆匆給我們買了小籠包子,我們草草吃完,就愣頭愣腦地進了考場,她就在外面等着我們考試結束。這次競賽,我竟還得了二等獎。其實,每次上她的課,我都有一種期待,期待得到她的表揚和讚許。這種期許也常常不會落空。我不得不承認,在那個荒蕪的年代裏,我心靈裏存有的不多自信就靠着她而沒有被湮滅。
中考之前,學校常常會推薦一些輔導書來輔助學習。語文則需要購買一本文言文閱讀的輔導書,我至今還記得那本書的樣子,淡綠的封皮。她拿着書來課上講,並告訴同學們最好交錢購買。不知道我是否嘟囔過一聲,還是臉上露出什麼神色,下課後,她就把我叫到身邊。她對我說:“是不是沒有錢買這本輔導書,沒關係,我給你交錢買一本,你拿上用。”那本書其實並不貴,4塊5毛錢,可是我從她辦公室拿着書,跟在她的身後,寂寂地走着,發覺那本書卻又那麼珍貴。
離中考只有半個月了,她似乎意識到些什麼。她問我想不想看書,《三國演義》看不看。她就給我拿來了。我每天閒時就翻開,一般是下午,黃昏的時候,一直讀到上晚自習。那真是一個奇異的世界,我沉浸在這片三國的血色浮光中,看桃園豪傑三結義,看張翼德怒鞭督郵,看曹孟德大戰呂布,看呂奉先射戟轅門。我似乎才真正開始領略到一本“書”。可是很快就中考了,我看到夏侯惇拔矢啖睛時,只好依依不捨地合上書,還給了她。
說實話,我至今都未能領悟葉老師爲何要在中考來臨時交給我一本《三國演義》。但無論無何,這十八回的《三國演義》已經爲我打開了另一個世界,一個閱讀的世界。我開始迷戀這個世界,並由此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中文系,又選擇了明清文學方向的碩士研究生。終於在中文系這個地方,我讀完了《紅樓夢》、《西遊記》、《水滸傳》、《金瓶梅》、《聊齋志異》、《儒林外史》等衆多的書籍。當然,我還仔細地讀完了一百二十回的《三國演義》。然而,只要我翻開這一卷一卷的書,我就會想起這十八回的《三國演義》,還有這位令人無法忘懷的葉永紅老師。
銀川葉根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