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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生於1971年的李心草是中國年輕一代指揮家的領軍人物,現任國交常任指揮和中芭首席指揮。『心草』一個非常特別的名字,李心草說很多人以為這是他的藝名,其實這就是他的大名,是他媽媽給起的,取了『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中的兩個字,『草心』做名字不好聽,於是倒過來就叫了『心草』。李心草很喜歡這個名字,還曾通過內部的公安網查了一下,結果讓他特別吃驚,叫『李心草』的人他是全國獨一份。
在著名記者陳雄寫的一本書中,有一篇《中國首位冠軍指揮——李心草》的文章,那時李心草還是中央音樂學院剛上大四的學生,當時他在場上的表現被描述為『像一個老蘇俄指揮,穩如泰山』,著名指揮家李德倫對他的評價是,『我認為他是最好的,中國20年來最好的。天纔!李心草屬於天纔!』
看著書上自己的照片,李心草感慨,『我的天啊,這都是什麼年代的啊』,20年前的他還是個毛頭小伙兒,可他當時一點都不緊張,因為那時的他已經在中央芭蕾舞團擔任指揮,正在緊張排練《吉賽爾》,比賽前不到10天纔開始准備,『當時我都不想去了,芭團領導對我說,你放心去吧,你真正的比賽已經過了,無論你比出什麼成績,芭團都要你』,在這種毫無負擔的輕松心態下,李心草一舉奪冠。
在中芭工作兩年後,李心草到奧地利維也納國立音樂學院深造,師從指揮家萊奧波德哈格教授。1997年獲法國第45屆貝桑松國際指揮比賽第二名。如今的李心草擔任中國交響樂團首席指揮,同時擔任韓國釜山愛樂樂團藝術總監。他對德奧作品的詮釋和在歌劇指揮方面獲得了廣泛的認可,但李心草不滿足,他已經開始准備學習俄語和法語,以便在俄羅斯作品和法國作品上擁有更精准的詮釋。
很多人眼中的指揮是比較嚴肅的,在排練中李心草也一絲不苟,甚至有些苛刻,但生活中的李心草是個多纔多藝、幽默開朗的人。李心草老家在雲南保山,從小在家庭中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熏陶的他,對戲曲、書畫、篆刻都很了解,對曲藝、相聲等傳統草根藝術也非常著迷。李心草說他每次在北展劇場聽德雲社的相聲,都是屬於聽完最後一個段子纔走的觀眾。李心草的纔華不僅在指揮上,這麼多年他還演過歌劇、話劇、電影,十年前還在電視劇《如果有來世》中『反串』了一個指揮角色。
上個月,李心草和妻子結婚整整8年,紀念日那天李心草是在工作中度過的,在他的微博上也經常會出現可愛女兒的身影,李心草坦言有了家庭和孩子之後,自己的性格有了很大改變,『把以前想得很復雜的事情簡單化了,越簡單越快樂。』
對話
記者:你怎樣理解指揮這個角色?
李心草:指揮的功能很多,指揮是一個理性和感性的綜合領導,理性就像儀器,指揮越好,證明儀器越精密,這部分功夫大多用在觀眾看不見的地方,首先指揮耳朵要好,能檢查出樂隊各部分的毛病,挑出來後還要解決問題。舞臺上完整呈現也很重要,那時候指揮就像統帥一樣,領著大軍往前衝,有一個掉隊都不行,如果樂隊和指揮配合默契的話,爆發出的閃光點是排練時出現不了的。
記者:手上動作多、花哨是評價一個好指揮的標准嗎?
李心草:也可以算一個標准,但要在了解作品的基礎上看。你可以看出指揮的肢體語言是否和作品吻合,是不是能把作品解釋得有獨到之處,你也可以看出很多肢體語言是和作品完全不搭邊的,屬於耍花活。這很能迷惑外行人,不過我覺得沒關系,哪怕有一些行內稱為的『指揮騙子』存在,如果他的太極拳耍得比較漂亮,能引起觀眾的注意,這也很好,因為他們為古典音樂做了不一樣的貢獻,讓完全不懂交響樂的觀眾覺得交響樂有意思了。
記者:指揮是需要很強勢嗎?
李心草:我現在越來越不強勢了,以前對於樂隊、觀眾和媒體都很強勢,甚至有點不講理,現在對樂隊的要求依然很苛刻,但態度有所好轉,而且是發自內心的轉變,哪怕遇到很差的樂團,只要認真配合我工作,我會非常有耐心的啟發鼓勵誇獎他們。包括對演出時出錯的樂手,以前我會在演出後非常嚴厲的批評他們,罵的狗血淋頭,現在下來我先去安慰他們,我知道在臺上沒有主動想出錯的,他已經很難受了,我再給一棒子會更難受,下一場還不定會出現什麼錯誤呢。
我對觀眾的態度轉變最大,以前遇到不守規矩的觀眾,我會回頭怒視他們,現在完全變了。哪怕他喝得醉醺醺,穿個拖鞋走進來,總之他是進來了,他邁進音樂廳就證明我們已經成功了第一步。以前我們把自己擺得太高了,我們高雅的藝術,如果沒人欣賞,還高雅什麼?昨天晚上演出時有個小孩哈哈笑了一聲,原來我一定會趕緊讓家長把他帶走,現在我回頭也對他樂了一下,他馬上不好意思的把嘴捂上了。
記者:很多古典音樂大師說希望在中國,你怎麼看?
李心草:我們老一代的指揮家用一生去普及交響樂,現在縱觀整個中國的古典音樂觀眾,也就那麼一點點,還需要好幾代人的努力。真正的古典音在中國繁榮起來至少還要100年,現在說的所謂繁榮是假繁榮,真正喜歡的觀眾數量還是很有限的,真正願意買票進來的更少了。古典音樂的繁榮不僅是會聽的人多,是整個西方文化的滲入,包括買票、禮儀等。
記者:現在高雅藝術的普及似乎存在很多誤區。
李心草:古典音樂就是小眾的,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進到音樂廳來,能讓這一小部分人心甘情願的買票聽就足矣。中國就是太著急了,用最快的速度達到最高的水准反而適得其反,就像很多工程一樣,建得越快的工程往往出事越大。文化是需要慢慢積累的,拔苗助長會導致本民族傳統文化缺乏保護,而外來文化又發展畸形。
記者:作為西方音樂的藝術家,關注傳統文化的流失
李心草:我的職業是指揮家,但我特別喜愛傳統文化,一點都不矛盾。中國文化對西方音樂的理解有很大幫助,東方文化的閃光點可以迸發出意想不到的效果,跟歐洲樂隊排練時我說出自己作為東方人的理解,嘗試一下後大家都很喜歡,還會講京劇的例子,我會給他們唱一段京劇,然後跟莫紮特的音樂結合起來,他們特別興奮。
記者:今後的職業規劃是什麼?
李心草:對音樂的熱愛一點不會減少,但老實說我對舞臺上的生活有點厭倦了,以後我也許會放棄很多舞臺演出,早點退出指揮的舞臺,但用另外一種方式去傳播古典音樂。想做公益性的事情,現在普及交響樂很空,職業音樂家數量有限,演奏交響樂場合有限,音樂家還要生存,不可能天天去開普及交響樂會,最有效的途徑是從普通中學生的音樂課開始,我也許會用自己的努力從政策和體制上去改變一下。
寫給未來
交響樂除了舞臺之外,還有很多事情可做,也許未來我會編教材,那時貧困山區裡穿不上鞋的孩子都有可能知道誰是貝多芬,這比我們每天排貝多芬的交響樂,演給一小部分觀眾聽更有意義。
——李心草
手記
采訪李心草的地點是他家附近一家酒店一層的茶室,因為堵車原因,記者比約定時間遲到了半個小時,依照李心草原來的風格,他沒准早抬腳走人了,但是這次他的不悅情緒一會就煙消雲散了。李心草也承認,自己原來是個標准的憤青,不管大事小事,遇見不公就挺身而出,現在過了不惑之年,憤青氣質有所收斂,但是還沒徹底『根除』,就在來采訪的路上還管起了閑事,『我看見一輛垃圾車從飯店收來的剩菜剩飯湯水流了一地,臭氣熏天,清潔工就在旁邊打電話也不管,我就說了他幾句』。
其實李心草看上去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小很多,尤其是戴上一副黑框眼鏡,乍一看甚至像個大學生,難怪圈內很多人都親切地叫他『小草』,不過這個『小草』一開口說話卻有著與外表不相符的成熟,而且這種反差打小就有。李心草的心態特別好,不管面臨什麼樣的情況都鎮定自若,他說這與他登上指揮臺比較早有關,從13歲上中學時他就組織了四五十名學生組成了一個樂隊,自己擔任起了指揮。李心草說自己天生就對指揮很熱愛,從小就喜歡領導全局的感覺。
這次采訪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李心草對自己今後的人生規劃,老實說如果以他的纔能,繼續站在指揮臺上直到七八十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是剛剛年過40的李心草卻萌生出了退意,他說今後也許會逐漸減少舞臺演出的數量,在高雅藝術的普及上做一點事情,盡管只是一些初步的想法,還沒有找到最適合的路徑,但僅僅是這樣一個理想也足夠讓人心生敬意,李心草說,多年來人們總把古典音樂捧得高高在上,其實它就在每個人心中,他願意用自己的努力實現這種對接。本報記者羅穎WJ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