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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建榕有點文學史根底的人,大概知道宋春舫是一位文學、戲劇方面的大家,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人們將他遺忘了。一個重要的原因,或許在於他的英年早逝,時在1938年,年僅46歲。當時,他在戲劇研究和創作方面的名望,正如日中天,卻似一顆流星,攸忽墜落,從此湮沒在歷史的天際邊緣,少有人提及。好在近年又有越來越多的人,想起這位戲劇界的名宿,從不同的角度撰文紀念他,他的戲劇天才,他的語言秉賦,他的褐木廬藏書,都被人津津樂道。但宋春舫與上海銀行的因緣,尤其是他撰寫過一部銀行史的事蹟,恐怕鮮爲人知。
1931年夏,上海銀行總經理陳光甫慕於宋春舫的文名,請他來上海爲銀行撰寫行史。該行約請宋春舫來撰寫行史,就是看中宋春舫不是本行職員,也不是金融界中人,這樣與上海銀行,或者其他銀行毫無瓜葛,更能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銀行的所作所爲,落筆可以不偏不倚,將來公諸於世,也會更有說服力。
當時宋春舫還在青島大學當教授,因爲體弱多病,課不太多,常常在他的“褐木廬”書齋讀書休息。盛請之下,宋春舫欣然接受任務。經兩年多時間努力,宋於1934年春完成了上海銀行行史,名爲《上海商業儲蓄銀行二十年史初稿》。上海銀行成立於1915年,趕在上海銀行成立20週年前寫出初稿,自是銀行方面與宋春舫的約定。書稿共七章,另有序言一章,約計15萬字。
難能可貴的是,宋春舫作爲一名劇作家,卻完全以一名歷史學家的身份參與到寫作中去了。此部著作不僅文字清麗,而且風格謹嚴,是一部真正的歷史著作。看得出來,宋春舫在此稿上所花的心血和精力,非同一般,筆者瀏覽一過,真切感受到他的研究能力和寫作才華,不愧爲名家之作。當年上海金融界歷史和銀行家們的奮鬥,歷歷在目,其中一些章節,如銀行扶持社會文化和教育事業的內容,迄今讀來,還是令人感嘆和長思。
這部銀行史的特點,既體現在歷史細節上,也體現在對陳光甫爲人的刻畫處,這是一般歷史著作缺乏的方面。如他寫陳光甫及上海銀行的成功經驗,說:“多數人的觀察,以爲陳先生是富有奮鬥精神,所以歷年來不斷地和環境奮鬥,戰勝一切,而造成上海銀行歷年來營業方針,總是推陳出新,不落尋常臼。但吾人以爲陳先生的長處,是在‘好學不倦’四個字的上面。吾們知道陳先生在美國的時候,不大與人往來,校舍而外,在圖書館的時候爲多,於不知不覺中,便養成了讀書的習慣,幾於無書不好。回國以來,二十年中,沒有一天,至少不看一二小時的書,這是任何人所望塵莫及的。”
但不知爲何,《上海商業儲蓄銀行二十年史初稿》最後沒有出版。原稿則一直存於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檔案內,成爲後來許多學者研究金融史的一部重要參考著作。竊以爲,在近現代文人中,宋春舫算得上是一個全才,他爲上海銀行撰寫行史,大概是學者撰寫現代企業史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