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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啦——熱的!”
一聲誘人的呼喊劃破長空,像高亢的勞動號子,似優美的民間小調,宛若勾引饞蟲的小手,隨着那聲悠長的叫喊讓你至今忘不掉,甚而會永遠深藏在你的記憶裏。我曾想,這好像是隻有在家鄉高密纔會享受得到的,尤其是在農曆四月初八大山會上,更是獨特的風景一道。不,如今在山東省的一些大城市甚至首都北京也可以品嚐得到。高密小爐包已經成爲山東名吃,香遍全省飄香省外了!然而,我還是忘不掉過去的味道。
麥子返黃了,農民的臉上也泛起了微笑。心裏便在盤算着怎樣收穫,盤算着怎樣裝滿糧囤子,盤算着今後怎樣過日子。麥收之前這個大山會便是置辦麥收物品的好日子,更是人員最集中的日子之一。我們這些小孩子全然不顧大人們的心思,來到山會上只有兩件事:一是玩,看光景;二是吃,小爐包。
擠在人堆裏看光景是件累人的事,只有那聲誘惑力極大、穿透力極強的“包啦——熱的”纔是我們的最愛。聽到這叫喊聲,我們會像泥鰍一樣從人空子裏鑽出來,手裏攥着哭鬧着從父母身上掏出來的幾毛錢,貓兒聞着腥味一樣循着那誘人的香味飛奔到打爐包的攤前,瞅着那雪白的爐包,望着那金黃的嘎渣兒,嘴裏的涎水就會不自覺地流下來。嗓子裏就像鑽進了小蟲子,肚子也會咕咕叫起來,忙不迭地遞上那幾毛錢,順手拿一片向日葵葉子,雙手託着,眼瞅着那幾個熱騰騰的小爐包落到葉子上。雙手捧着跑到牆邊找塊磚頭坐下,一手抓着爐包往嘴裏填,一邊還瞅着那爐包攤,瞅着那打爐包的爐,生怕它們飛了、跑了。再看那小爐包不大,像小蒜頭。可真香!咬一口,直冒油。餡是白菜、豬肉的。白菜似熟非熟,一咬有咯吱咯吱的響聲(這自然是高密爐包最具特色或者是最絕的一點,也是最有名的一點)。偶爾咬着一塊囫圇肉,爛爛的,香香的,含在嘴裏好長時間不捨得嚥下去。更有爐包肚子底下那層金黃酥脆的嘎渣兒,一咬嘎嘣脆。粘附在爐包肚子邊兒上的更是薄如蟬翼,焦黃透明,舔在嘴裏就化,美不可言。這種手藝我想只有打高密爐包的人才有,對那打爐包的便有了幾分敬意,就邊吃着邊瞅那爐、看那打爐包的人。那爐是圓圓的,底是平平的,生鐵的,擦上油亮亮的,那時候還不知那油是豬油還是豆油、花生油,如今的爐包是用上等的花生油的。放上包,吱啦響,澆上水,周圍咕嘟咕嘟直冒泡。蓋上蓋子,不消幾分鐘再瞅瞅,一個一個爐包就緊密地團結在一起,一鏟子剷起來仍是一個整體。整體的底部是金黃黃的一片。爐底下,麥秸草正被燒得畢剝響,這一邊,一盤爐包就已經被一搶而空。
以後進了城,我還懷念那呼家莊、拒城河大山會上的爐包,總覺着那是最地道、最好吃的美食。沒想到在城裏也會有。像比較有名的“林三爐包”就很好吃。我便知道了,美食是可以流傳的,風味是可以共享的,便開始注意和研究起高密爐包來。
高密爐包是以香、焦、酥、脆、菜生、肉熟著名的。據傳說,高密爐包是從漢朝名將韓信手下的廚師手中傳下來的。楚漢相爭的時候,韓信在高密指揮“濰水之戰”,在當時的戰場上至今還有韓信溝、張魯祠的所在。那廚師爲韓信做過爐包,很得韓信賞識,這手藝被從當地招來幫廚的“偷”學到了手,一輩一輩傳了下來。到清朝末年,呼家莊的王家、徐家,夏莊的張家(“公順”)就開起了爐包鋪。民國時期,呼家莊就有了幾十戶人家打爐包。他們推着小推車,帶着篷布、爐、面、菜、柴草等四集遍趕打爐包,一年四季不斷。呼家莊的徐家還在高密城的神仙巷安營紮寨打爐包。呼家莊王家、徐家的傳承遍及高密的二十幾個村莊,遠到濰坊、青島、北京等地。解放後,高密的國營、集體飯店都把爐包作爲傳統名吃傳承下來,並不斷髮揚光大。
如今,在高密城,幾乎所有的飯店、酒樓都把爐包作爲麪食招牌,還根據人們的喜好,分素餡和肉餡兩種融爲一爐,味道上佳。這也引起了外地人的青睞,一些大城市有了高密爐包店。十年前,我曾應約在市政府招待所接待過省美食家協會的專家,他們對高密爐包很有好感。不久,高密爐包被評爲“山東名吃”,樹立起了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