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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秋
摸秋的習俗在家鄉不知因何而起,每年中秋都在我們期盼中如約而至。
圓圓的月亮剛爬上樹梢,村頭的柳樹下已聚結着一羣竊竊私語的夥伴,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合計着如何去摸秋。有人提議去摸村頭趙大爺家西瓜。今年,他家西瓜賣了一車又一車,真讓人眼饞;有人提議去摸村中王大娘家菜地裏的甜瓜,那一壟又香又甜的甜瓜早已讓人垂涎欲滴;也有人提議去摸鄰村二狗家的大棗。那棵掛滿青皮白瓤甜棗的大棗樹,平時二狗看護得比他家那隻大黃狗還兇,今晚摸秋,量他拿我們沒招。“摸秋不算偷”。不知啥時候傳下來的規矩每年都讓村裏夥伴們心動不已。
我們在爭執中悄悄上了路。
鄉村的月夜水一般寧靜。一輪滿月掛在天際,皎潔而神祕。路邊的花花草草在朦朧的月色中搖曳,夜露開始在草尖上結珠。不知名的蟲子躲在草叢中比賽似的發出悅耳的鳴叫聲。夥伴們的腳踩在田埂柔軟的青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摸秋的神祕讓大家既興奮又有些緊張。
路上迎面走來一個人。看了看我們神祕兮兮的樣子,早已心知肚明,卻故意大聲問一句:“是去摸秋的吧?”我們嬉笑着一溜煙消失在夜幕之中。
趙大爺家西瓜地成了我們摸秋的首選。平時寸步不離在瓜棚裏看瓜的趙大爺此時不見蹤影。按照習俗,對摸秋的人是不許阻攔、不許責備的,即使碰見了,也裝作沒看見,否則視爲不吉利。被摸的人家,到了第二天,哪怕地裏東西丟得再多,雖然心痛也只有吃啞巴虧。就在我們幾個剛準備下地的時候,猛然發現田地頭擺放着幾隻又大又圓的西瓜。新鮮的瓜藤顯示出這些西瓜是剛從地裏摘下不久,敲一敲發出顫顫成熟的聲音。我們猜測,這是西瓜主人預料晚上有人來摸秋,怕誤摘了不熟的西瓜,有意挑選幾隻做預備的,是想讓摸秋人手下留情。
摸秋一半是圖個新鮮和神祕,一半是夥伴們想借此比試運氣和手氣,看誰摸到的西瓜又甜又大,日後好有吹噓的資本。看着趙大爺準備好的“戰利品”,夥伴們一下子失去了下地摸西瓜的興致,踏着朦朧的月光,悻悻向鄰村二狗家棗樹奔去……
藏秋
春種秋收,家鄉人用最古老的方式詮釋着自然法則。
當秋風吹黃田野裏最後一片綠葉,鄉下人便忙碌起來,將稻穀和瓜果收割到家中,一年的勞作,化爲一年生活的儲備和希望。人們在忙着收藏儲備之餘,總愛有意藏匿幾樣東西,等到過了季節再拿出來,讓人品嚐稀罕,名曰“藏秋”。
母親每年都把藏秋當做改善一家人生活的“保留節目”。秋天,她將那些吃不完的豇豆、扁豆、茄子等收集起來,用沸水燙到半熟,然後再在太陽下曬乾,悄悄藏匿起來。入冬以後,家中餐桌上難覓蔬菜蹤影,忽然有一天,母親變戲法般把它們拿出來。經過母親特殊處理過的這些豆角、茄子,雖然看起來皺巴巴的,然而,把它們放在溫水中浸泡之後,再炒着吃,依然新鮮可口。隔幾天,母親又拿出一個南瓜。冬天的南瓜吃起來比秋天格外香甜。一盤紅燒南瓜讓餐桌上又有了鮮亮的顏色。每每看到這些,母親臉上才露出難得的笑容,笑容裏凝結着她用藏秋的創意改善一家人清貧生活而得到的慰藉。
與母親不同,哥哥和姐姐在秋天藏的是一些諸如紅薯、玉米、青豆之類無需特殊加工就能存放的東西。待到冬天來臨,哥哥姐姐就把它們拿出來讓大家分享。紅薯最容易存放。經過長時間的存放、風乾,紅薯蓄足了糖分,又甜又脆。這些秋天吃膩了的東西,到冬天卻是難得的美味。一碗紅薯稀飯,讓我們胃口大開。待到大雪紛飛的時候,家中生起了火盆,哥姐將藏匿的大豆、玉米拿出來,放在火盆上烤着吃。紅紅的火盆上,大豆、玉米被烤得先是焦黃,然後猛然炸開,炸成豆花,這便是烤熟了的標誌。我們伸手迫不及待去爭搶。每當此時,哥姐就會出一些謎語或讓背一首古詩來考兄弟姐妹們,作爲獎勵,誰贏了才能得到一份。贏得幾粒香甜的豆花,成了我們那個冬天裏的最大樂趣和奢望。
藏秋,藏的是一份生活的驚喜,還有一個季節延續的收穫和快樂。